“李将军回来了？还被追着？！”
常遇霖心头猛地一紧，但脸上却没露出来，
只是快步走下望台，朝着营寨西边栅栏跑去。
赵胜和韩七赶紧跟上。
跑到西边，隔着拒马和壕沟，已经能看见远处烟尘滚滚。
跑在最前面的，果然是李文忠的骑兵，旗帜有些歪斜，人马看着也有些疲惫。
而在他们后方一两里地处，黑压压的苗军步兵正在猛追，
看那阵势，少说也有三四千人，呼喝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开营门！放李将军进来！”
常遇霖立刻下令，
“弓弩手准备，接应他们进来后，给我射住追兵！”
营门很快被拉开一道口子，
李文忠带着骑兵风一样卷了进来，人喘马嘶。
李文忠自己倒是没怎么受伤，但甲胄上沾满了泥浆和血点子，脸上也带着焦急。
“二叔！”
他跳下马，语速飞快，
“我们往西摸了三十里，果然截住了一支运粮队，
人不多，就几百押运的，一把火给烧了！
可刚撤回来没多远，就撞上了这股苗军，像是早就等在那里的！
他们人多，纠缠了一会儿，我怕被围死，
就赶紧往回撤，他们就一直咬著！”
常遇霖一边听，一边看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苗军追兵，脑子飞快转动。
等在那里的？
杨完者派来阻击自己的偏师在前头，
西边又提前埋伏了一支人马这老小子，
是算准了自己可能会分兵袭扰粮道？
不对，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粮道，埋伏的人马应该更隐蔽，
等李文忠劫粮得手返回时再突然杀出，效果更好。
怎么会让李文忠轻易烧了粮草，
又这么明目张胆地追过来，一直追到自己的大营前？
除非
常遇霖眼神一凝，看向李文忠：
“文忠，追你的苗军，打得凶不凶？”
李文忠愣了一下，回想道：
“一开始接战挺凶，但但咱们一撤，
他们追得虽然紧，
却好像没尽全力围堵，就是吊在后面”
“妈的！中计了！”
常遇霖骂了一句，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二叔，您的意思是？”
“杨完者这狗日的，玩的是连环套！”
常遇霖指著营寨前正在攻营的那支苗军偏师，
又指著西边追来的苗军，
“前面这支，是钉子，把咱们钉在这里。
西边这支，是诱饵！他们是故意放你回来，还把追兵引到我大营前！
你想想，咱们营寨现在被前后夹击，
看起来危急，会不会立刻向建德城里的邓将军求救？
或者，邓将军在城头看到咱们这边被围攻，会不会忍不住派兵出城来接应？”
李文忠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他们是想要围点打援？
或者逼邓将军出城？！”
“八成是！”
常遇霖咬著牙，
“好毒的算计！
自己攻城伤亡大，就想把咱们和邓将军都引出来，
在野地里一口吃掉！”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固守待援？”
赵胜在一旁急道。
“固守？守个屁！”
常遇霖眼中凶光一闪，
“杨完者算盘打得好，可他也太小看咱们了！
他想把咱当鱼饵，老子就先把他这两颗牙给掰了！”
他一把拉过李文忠和赵胜：
“听着！
前面攻营的苗军，打了半天，气势已经泄了些。
西边追来的这支，一路追了几十里，也是强弩之末！
他们以为咱们被前后夹击，肯定慌神，只会死守！”
“文忠！你的骑兵还有多少力气？”
“人困马乏，但再冲一阵没问题！”
李文忠挺起胸膛。
“好！你带你的人，从营寨侧面悄悄出去，
绕到西边那支追兵的侧后方！
不要急着冲，等我信号！”
“赵胜！
把咱们营里所有还能动的，弓弩好的，
都给我集中到正面栅栏后面！
等会儿听我号令，给我往死里射正面的苗军，
把声势搞大！吸引他们注意！”
“韩七！去告诉各队队正，悄悄准备，
刀出鞘，枪在手，等我命令，随时准备开营门反冲！”
一道道命令快速下达。
李文忠立刻去整顿他那支刚回来、喘息未定的骑兵。
赵胜也跑开去调集弓弩手。
韩七像个小豹子似的窜了出去传令。
常遇霖自己则重新登上望台，冷静地观察著战局。
正面攻营的苗军见久攻不下，有些焦躁，攻势稍缓。
西边追来的苗军则在离营寨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
开始整队，似乎准备和正面的同伙一起，发动下一波更猛的进攻。
就是现在！
常遇霖猛地抽出腰刀，对着正面方向，用尽力气嘶吼：
“放箭！给老子狠狠地射！！”
“嗡——！”
早就憋足了劲的明军弓弩手，
瞬间将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到正面苗军的头上！
这一次射击格外密集猛烈，顿时将苗军压得抬不起头，阵型大乱！
几乎在同一时刻，常遇霖将刀尖指向西边，对早就等在那里的号手吼道：
“吹号！让文忠动手！”
“呜——呜——呜——！”
低沉急促的号角声猛地响起！
早已迂回到西边苗军侧后方的李文忠，听到号角，精神大振，长枪一举：
“弟兄们！随我杀回去！宰了这帮狗娘养的！”
“杀！！”
养精蓄锐（相对而言）的明军骑兵，如同饿虎扑食，
从侧后方狠狠撞进了西边苗军的队列！
这支苗军一路追击，本就疲惫，
又以为明军只会龟缩防守，
根本没想到会有一支骑兵从屁股后面杀出来！
顿时被冲得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正面苗军被箭雨压得晕头转向，
忽然听到侧面友军凄厉的惨叫和混乱的喊杀声，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军心已是一荡。
就在这前后敌军同时陷入混乱的刹那！
常遇霖一跃从望台上跳下，翻身上马，举起卷刃的腰刀，
对着早已集结在营门后的步卒吼道：
“开营门！跟老子杀出去！！”
“轰隆！”营门洞开！
常遇霖一马当先，带着两千多红了眼的明军步卒，
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正面那支已经慌了神的苗军猛冲过去！
“杀啊！！”
憋屈了半天的明军士卒，此刻将恐惧和愤怒都化作了疯狂的杀意！
正面苗军本就攻势受挫，又听到侧面大乱，
再看到明军竟然敢开门反冲，而且势头如此凶猛，
哪里还敢接战？发一声喊，掉头就跑！
兵败如山倒！
常遇霖根本不去管那些溃散的散兵游勇，
他的目标明确——击溃眼前之敌，
然后立刻去支援李文忠，吃掉西边那支苗军！
雪亮的刀锋在人群中划过，带起一蓬蓬血雨。
韩七紧紧跟在他马后，挥舞著弯刀，动作虽然还有些生涩，
但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已经让好几个苗兵吃了亏。
正面的苗军彻底崩溃，四散奔逃。
常遇霖毫不恋战，立刻带队转向，朝着西边还在混战的战场扑去！
西边的苗军被李文忠的骑兵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顾，
本就苦苦支撑，再看到正面友军溃败，
明军主力又黑压压地扑了过来，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瓦解，
发一声喊，也朝着来路败退下去。
“追！能追多远追多远！不许停！”
常遇霖知道此刻必须扩大战果，
彻底打疼这两股敌人，才能让杨完者不敢再轻易分兵来撩拨自己。
明军一路追击，直追出七八里地，
直到溃兵完全没入山林，才收兵回营。
这一仗，前后夹击的危局，硬是被常遇霖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反击给破了！
两支总数近万的苗军偏师，被打得溃不成军，死伤逃亡不计其数。
回到营寨，清点伤亡，己方也有不小损失，但比起战果，已是大胜。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场反杀，营中士气大振！
所有人都用崇敬甚至带着点狂热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常将军。
李文忠钦佩地看着常遇霖：
“二叔，您真是神了！
一眼就看穿了杨完者的算计！”
常遇霖摇摇头，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更凝重了：
“咱们是侥幸赢了一场。
但杨完者主力未损，
他吃了个闷亏，只会更恨，更想找回场子。
接下来”
他望向东北方向建德城，那里依旧被浓烟笼罩。
“杨完者丢了这两支偏师，
围城兵力减弱。
邓将军如果够果决，或许会”
他话音未落，建德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连绵的巨响！
像是无数战鼓被同时擂响，又像是闷雷滚过大地！
紧接着，是隐隐传来的、如同海啸般的喊杀声！
常遇霖和李文忠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建德城里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