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原行台衙门,如今吴国公府邸。
朱元璋正与徐达、汤和、李善长等人商议如何消化集庆战果,
应对张士诚、陈友谅可能有的反应,气氛严肃而专注。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
夹杂着马蹄声、哭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上位!上位!夫人回来了!夫人和世子回来了!”
一个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堂,脸上又是喜又是惊惶。
“什么?!”
朱元璋猛地站起,脸上先是闪过喜色,随即变得凝重。
按照行程,不该这么快!而且这动静不对!
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徐达等人也立刻跟上。
府门外,景象凄惨。
几艘伤痕累累的船只停靠在码头,
赵胜等幸存护卫个个带伤,相互搀扶著,许多人一上岸就瘫倒在地。
女眷们惊魂未定,哭声一片。
马秀英抱着襁褓中的朱标,站在最前面,
她衣衫沾著尘土,发髻有些散乱,脸色苍白,
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沉静如水,
只是那沉静之下,压抑著巨大的悲痛和愤怒。
“妹子!”
朱元璋抢上前,一把扶住马秀英,目光迅速扫过人群,心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遇霖呢?其他人呢?!”
常遇春原本跟在朱元璋身后,听到弟弟的名字,心头一跳,
挤上前来,目光急切地寻找著常遇霖和自家人的身影。
“遇霖呢?!”
常遇春比朱元璋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冲上来,
抓住赵胜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我弟弟呢?你二爷那!赵胜!你他娘的说话!”
赵胜这个在战场上砍人都不眨眼的汉子,
此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涕泪横流:
“上位!老爷!末将无能!
我们我们在回来的路上,
在江上遭了张士诚狗贼的水匪埋伏!
敌人太多,我们被包围了二爷二爷他为了护着夫人和世子突围,
带着振武营的弟兄们断后了!”
轰——!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大堂内炸响!
常遇春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抓住赵胜的手无力地松开,踉跄著后退了两步,
死死盯着赵胜,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断后在被数倍敌人包围的情况下断后那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遇霖我弟弟”
他喃喃著,巨大的恐惧和悲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常小二”朱元璋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向马秀英,声音低沉压抑,“妹子,到底情况如何?”
马秀英强忍着悲痛和一路奔波的疲惫,
将怀中安稳睡着的朱标交给身旁奶娘,深吸一口气,
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将遇袭的经过,
常遇霖如何临危不乱指挥,如何果断决定断后,
如何带着几十名死士死死挡住追兵,
以及他最后那句“告诉上位和我哥,常遇霖没给常家丢人”原原本本,清晰地说了出来。
她没有添油加醋,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听到常遇霖身负数伤,拄著断矛死战不退,
为她们撤离争取到最后时间时,
堂内所有将领,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都红了!
常父此时也颤巍巍地走过来,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常遇春的胳膊,
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霜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个老父亲最深的恐惧和哀求,声音嘶哑破碎:
“遇春!去去救你弟弟!快去啊!
他还那么年轻他不能死啊!
爹求你了!去救他回来!!”
常父说著,竟要往下跪。
常遇春心如刀绞,一把扶住父亲,看着父亲绝望哀求的眼神,
听着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想到弟弟可能已经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和恐慌直冲头顶,
眼睛瞬间布满血丝,猛地扭头看向朱元璋,
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
“上位!给我兵!求求您了,我现在就去救遇霖!我要把张士诚那些水匪碎尸万段!!”
他这一跪一吼,仿佛点燃了导火索。
身后,那些刚刚死里逃生的将领家眷们,
纷纷拉着自己的丈夫、父亲,哭诉著当时的凶险。
“爹!要不是常千户拼命挡着,我们就被水匪抓走了!”
“夫君!常将军他们他们是为了护着我们才”
“是常二爷让我们先走的!他带着几十个人挡住了几百上千的水匪啊!”
徐达、汤和、李善长、冯国用,朱文正所有在场将领,文臣,
听着家眷带着哭腔的叙述,
脑海中仿佛浮现出那江面血战、寡不敌众、壮士断腕的惨烈画面!
他们的父母妻儿,能平安站在这里,
全赖常遇霖和那几十名振武营士卒,
以自身为饵,以血肉之躯,挡住了敌人的刀锋!
这是活命的恩情!是天大的恩情!
汤和性子最烈,眼眶瞬间就红了,
猛地抽出腰刀狠狠劈在旁边的石墩上,火星四溅:
“狗日的张士诚!老子跟你没完!上位!发兵吧!干他娘的!”
徐达脸色铁青,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攥紧了拳头,沉声道:
“上位,常千户与振武营将士忠勇可嘉,
若若真有不测,此仇,不可不报!
且应立刻派兵沿江搜索,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朱文正想起常遇霖在城头救自己,又毅然决然留下断后的身影,
牙齿咬得咯咯响,上前一步:“叔父!末将愿为先锋!不找到常叔,誓不回还!”
群情激愤,请战之声此起彼伏,
一股同仇敌忾、悲愤交加的气氛弥漫开来。
常遇霖此举,不仅救了朱标的性命,救了马秀英,
更救了在场大半核心将领的家眷!
这份恩情,重如山岳!
朱元璋扶著马秀英,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听着周围将士们愤怒的请战和家眷们的哭泣,
看着跪在地上、状若疯魔的常遇春和悲痛欲绝的常父,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腔剧烈起伏,显然也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最终落在常遇春身上,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遇春,起来!”
他扶起常遇春,然后看向徐达、汤和等将领,一字一句道:
“常遇霖,是咱的千户,
是咱朱家的恩人,更是诸位弟兄的恩人!
此仇不报,咱朱元璋,枉为人主!”
“徐达!”
“末将在!”徐达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即刻点齐水陆精锐,由你总领,
汤和、遇春为副,文正为先锋!
给咱沿着江,一寸一寸地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冲天的煞气:
“但凡遇到张士诚的船,给咱往死里打!
拿下俘虏,问出伏击地点和主谋!
咱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狗胆,敢动咱的人!”
“末将领命!!”
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杀气直冲云霄。
常遇春猛地一抹脸,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救弟的急切,他对着朱元璋重重一抱拳,
转身就朝着军营方向狂奔而去,甲胄铿锵作响,如同复仇的凶神。
救援的军队,带着无尽的愤怒与焦急,即将出动。
而此刻,在那片染血的江面上,昏迷的常遇霖,他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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