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行船,顺流而下,速度颇快。
常遇霖站在船头,江风带着水汽扑面,
稍稍驱散了些连日的疲惫,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朱元璋的提醒言犹在耳,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沿途派出哨船探查,命令士卒人不解甲,械不离手。
所幸,一路并无波折。
数日后,船队平安抵达太平府码头。
太平府比起战火纷飞的集庆,显得宁静许多。
听闻前方大捷,城内洋溢着一种期盼与喜悦的气氛。
常遇霖安排大队人马在城外扎营休整,严令不得扰民,
自己只带了赵胜等少量亲兵,径直前往朱元璋原先的府邸,也是如今临时的后方核心。
听闻常遇霖归来,马秀英很快便在偏厅接见了他。
她穿着朴素的常服,未施粉黛,
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温润而沉静,
仿佛能包容一切。
几位核心将领的家眷,包括常遇霖的嫂子蓝氏,
也都在厅内,脸上写满了期盼与焦虑。
“末将常遇霖,拜见夫人!”
常遇霖躬身行礼。
在正式场合,他谨守礼节。
“仲威快快请起。”
马秀英的声音温和,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前线辛苦,一路奔波,你也受累了。
起来说话。”
她目光扫过常遇霖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和脸上的疲惫,
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集庆打得很惨烈吧?
将士们伤亡可重?”
“回夫人,集庆已克,我军大胜!”
常遇霖先是报喜,随即语气低沉下去,
“只是攻城之战,确实惨烈,
我军将士伤亡不小。
厅内的女眷们闻言,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则更加揪心,
尤其是那些丈夫或子侄正在前线厮杀的。
常遇霖的嫂子蓝氏,性子更急些,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颤音:
“二叔,你你大哥他可好?
玉哥儿呢?他们他们都没事吧?”
常遇霖看向嫂子,放缓了语气:
“嫂子放心,大哥他勇猛无敌,虽受了些皮外伤,
但并无大碍,精神好得很,上位还夸他是头功呢!”
蓝氏闻言,长长舒了口气,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是后怕,也是欣喜。
常遇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只是玉哥儿他”
蓝氏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脸色发白:“玉哥儿怎么了?!”
“嫂子别急,”
常遇霖连忙安抚,
“玉哥儿在攻城时,为护大哥,后背中了一记冷箭,伤势很重”
蓝氏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人扶住。
常遇霖赶紧补充道:
“但万幸!箭已取出,淤血也放了,伤口也处理妥当。
我离开应天时,他已熬过高热,醒过来一次,能进水了。
大哥和文正都守着他,郎中说,只要好生将养,性命应是无虞了。”
他将凶险的过程一语带过,重点强调结果已转危为安。
蓝氏听完,这才缓过一口气,拍著胸口,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这混小子真是吓死个人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拉着常遇霖的手,连声道,“二叔,多谢你,多谢你照应他们!”
“嫂子言重了,自家人,应该的。”常遇霖温声道。
马秀英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才开口,语气带着赞许和关切:
“遇春勇猛,遇霖你临危不乱,救治袍泽,都是好样的。
玉哥儿能脱险,是不幸中的万幸。待到了应天,再好生为他调养。”
她话锋一转,问道:“重八和将士们,在应天可还安好?
城中百姓,可曾受到惊扰?”
常遇霖心中敬佩,马皇后首先关心的永远是丈夫、将士和百姓。
他恭敬回答:“上位安好,已入驻原元廷行台衙门,改集庆为应天府,
并着手安抚百姓,清点府库,申明军纪,秋毫无犯。
城中秩序正在快速恢复。”
马秀英欣慰地点点头:“如此便好。
得民心者得天下,上位能谨记此言,实乃百姓之福。”
她又细致地问了粮草补给、伤员安置等情况,常遇霖一一据实回答。
汇报完公事,转头对着坐在右侧的父亲说道∶
年前军务繁忙,孩儿未能归来团聚,心中一直惦念。
常父年事已高,不便随军,一直留在太平府辅助马秀英处理后勤。
见到幼子平安归来,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爹,儿子回来了。”
常遇霖跪下行礼,声音有些哽咽。
年前战事紧张,他未能回来,只让兄长代为磕头,此事他一直记挂在心。
“好,好,回来就好,快起来。”
常父连忙扶他,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瘦了,也黑了听说仗打得很凶险,你没受伤吧?”
“没有,儿子好着呢。”
常遇霖起身,扶著父亲坐下,
“大哥也很好,立了大功,就是手受了点皮外伤,不得事。”
“遇春那性子唉,不受点伤反倒奇怪了。”
常父叹了口气,眼中有关切,也有骄傲。
他沉默片刻,看着常遇霖,低声道:
“年前你没回来,爹知道,是军务繁忙,不怪你。
你哥替你磕了头,心意到了就行。”
常遇霖却摇摇头,后退一步,
整理了一下衣袍,神情郑重,再次屈膝,恭恭敬敬地对着父亲磕了三个头。
“爹,年前儿子未能亲至,是儿子的不孝。
这三个头,是儿子补上的年礼,也是报爹的养育之恩,愿爹身体安康。”
额头触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常父看着跪在面前的幼子,看着他如今沉稳坚毅的模样,眼圈微微发红,连连点头:
“好,好孩子快起来,
爹知道你和你哥都是好样的,
都在做大事爹心里,高兴!”
蓝氏在一旁看着,眼圈又红了,别过头去擦拭眼角。
马秀英眼中也流露出柔和之色,轻声道:“遇春有心了。
你们兄弟都是孝义之人,在外征战,
保重自身便是对长辈最大的孝顺。快起来吧。”
常遇霖这才起身。
马秀英沉吟片刻,果断道:
“既然前方已定,我等家眷留在此处也无益,反让将士们分心。
遇霖,你安排一下,我们尽快动身,前往应天。
轻车简从,不必张扬,一切以稳妥为上。”
常遇霖立刻领命:
“是!夫人。末将已安排妥当,舟船齐备,随时可以出发。
只是”
他想起朱元璋的提醒,补充道,
“上位曾言,水路虽近,但沿岸未必全然太平,嘱我务必谨慎。”
马秀英神色不变,平静道:“重八所虑极是。
如今群雄割据,小心无大错。
一切由你安排便是。”
她的镇定和信任,让常遇霖心中一定。
“既如此,请夫人并诸位夫人、小姐今日好生休息,收拾行装。
我们明日一早,便乘船出发,返回应天!”
常遇霖拱手,定下了行程。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商议行程之时,
一支来自下游、打着“张”字旗号的船队,
已悄然驶入长江水道,目标直指这片刚刚易主的土地。
平静的江面下,暗流已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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