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跟小刀子似的，
刮在人脸上生疼。墈书君 芜错内容
方山脚下，黑压压站着一片人，都是陈兆先手下的兵，
一个个面黄肌瘦，冻得哆哆嗦嗦，
手里的破枪烂刀早就扔在了一边，
眼神里全是茫然和认命。
陈兆先自个儿，脱了甲，就穿着一身单薄的旧袍子，
跪在冰冷的地上，脑袋耷拉着，看不见表情。
他身边站着徐达和汤和，
徐达脸色平静，汤和则带着点胜利者的得意。
常遇春也带着他营里的人马在一边看着，
主要是为了防止出乱子。
他抱着胳膊，撇著嘴，
对旁边骑在马上的常遇霖低声道：
“瞅见没？早这么识相多好，
非要在山上多挨一个多月的冻，贱骨头！”
常遇霖没接话，只是看着那群降兵，
心里盘算著这三万多人怎么消化。
这可是股不小的力量，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就是隐患。
纳降仪式进行得很快，没啥花头。
陈兆先磕了头，交了将印，
说了几句“悔过归顺”的套话。
徐达代表朱元璋接受了投降，
宣布既往不咎，所有降兵打散编入各营。
事情办完，徐达和汤和押著陈兆先和降兵主力回大营复命。
常遇春负责带人清理方山营寨，收缴剩余物资。
“遇霖，你带几个人，上山去看看，
有啥能用的，别浪费了！”常遇春吩咐道。
常遇霖应了一声，点了赵胜和十几个老卒，骑着马就往山上走。
方山营寨里一片狼藉，
到处是丢弃的破烂和冻硬的粪便，
空气里还残留着绝望的气息。
他们在陈兆先的中军帐里翻找了一阵，除了一些没啥价值的文书和几袋发霉的粮食，
也没找到什么像样的东西。
正打算下山，就听见营寨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喧哗。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在这干啥？”
一个带着点倨傲的年轻声音响起。
常遇霖带人走出去，只见营寨门口来了二三十骑，
为首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将领，穿着崭新的明军号衣，
披着件不错的裘皮斗篷，眉眼间和朱元璋有几分相似，但更多了些纨绔之气。
他身后跟着的亲兵，也都是一副精悍模样。
常遇霖不认识这人，抱了抱拳：
“咱是常遇春将军麾下，奉令清理营寨。阁下是？”
那年轻将领打量了一下常遇霖，
看他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些，
脸上就带出点轻视，用马鞭指了指自己：
“我？朱文正！上位是我叔父！
刚从上位那儿过来，徐叔父让我来这边看看情况。
原来是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回来了。
常遇霖恍然，之前是听说有这么个人，一直在外地，没想到这会儿回来了。
“原来是朱将军。”
常遇霖客气了一句，
“营寨已经清理完毕，咱正准备下山复命。”
朱文正却似乎没打算立刻走，
他策马在破烂的营寨里溜达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
“啧啧，陈兆先就住这破地方？难怪扛不住。”
他目光又落到常遇霖身上，带着点探究，
“你叫常遇霖？常遇春是你哥？”
“是咱哥。”
“哦——”
朱文正拉长了声音，嘴角撇了撇，
“听说我叔父跟你家定了娃娃亲？让你那小侄女配我标弟？”
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觉得有点滑稽，
“这么说起来，我还得喊你一声叔叔？”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根本没把常遇霖这个“叔叔”放在眼里。
他年纪比常遇霖大，又是朱元璋的亲侄子，自然觉得身份高出一头。
常遇霖眉头微皱，但不想跟他计较，
只是淡淡道：“朱将军说笑了，咱当不起。”
“有啥当不起的？辈分在这摆着呢！”
朱文正哈哈一笑，用马鞭虚点了一下常遇霖，
“行了，小常叔，你们忙你们的，我再转转。”
说完，也不等常遇霖回话，带着他的人就打马往营地深处去了，态度轻慢。
赵胜在一旁看得来气，低声道：“二爷，这小子”
“没事。”
常遇霖摆摆手，“咱们下山。”
回到山下大营，常遇霖把情况跟常遇春说了。
常遇春一听就炸了：“朱文正？那小子回来了？
妈的，毛没长齐就跟老子摆谱？
还喊你叔叔？他娘的，要不是看在上位面子上，老子”
“哥！慎言！”
常遇霖赶紧打断他，
“他是上位亲侄，咱们现在又是一家人，面上总要过得去。”
常遇春骂骂咧咧了几句，倒也听劝，没再嚷嚷。
没过两天，朱元璋在大帐召集众将，正式把朱文正引荐给大家，
并安排他到徐达麾下历练。
朱文正倒也装得像模像样，
给徐达、汤和等老将行礼，口称“叔父”。
轮到常遇春和常遇霖时，朱元璋特意点了点：
“文正啊，遇春和遇霖，
如今与咱是姻亲，按辈分，你该叫声叔叔。”
朱文正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
显然极不情愿，但不敢违逆朱元璋，
只好对着常遇春和常遇霖拱了拱手，含糊地喊了声：
“常常叔。” 那声音，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常遇春大咧咧受了，还故意大声应了句：
“哎！大侄子！” 把朱文正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常遇霖则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站在常遇春身后的蓝玉，看着朱文正那副德行，
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人听见。
朱文正猛地扭头，狠狠瞪了蓝玉一眼。蓝玉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眼神里的桀骜比朱文正更胜几分。
帐内气氛瞬间有点尴尬。
“好了！”
朱元璋沉声开口，打破了僵局，
“都是自家人，往后要同心协力！
文正，你初来乍到，多跟你徐叔父，还有你两位常叔学着点！”
他把“常叔”两个字咬得略重，
朱文正低着头，闷声应了：“是，叔父。”
这场小小的风波暂时压下，但谁都知道，梁子算是结下了。
集庆的战事，
因为陈兆先的归降和严冬的到来，暂时陷入了停滞。
明军忙着整编降兵，加固营寨，筹集过冬物资。
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则被安排跟着幕僚范祖干、胡瀚学习文书，显然是为将来培养。
大营里，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新归附的，老资格的，沾亲带故的，各种关系盘根错节。
常遇霖看着帐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
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平静。
而明年开春，对集庆的总攻，必将更加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