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府算是彻底拿下了，可常遇春的日子，却比攻城那会儿还难熬。
伤口的疼，他能忍着。
可心里头那股憋屈，像团湿棉花塞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尤其看着弟弟常遇霖还趴在床上，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喝口粥都费劲，他这心里就跟刀剜似的。
“哥没事”
常遇霖看他哥吊著胳膊，还整天黑著个脸在眼前晃，想劝两句，可气息弱得话都说不连贯。
“没事个屁！”
常遇春烦躁地一挥手，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嘴角一抽。
“老子这就去找上位！这马，谁爱喂谁喂去！” 说著就要往外走。
“哥！”
常遇霖急得想撑起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旁边守着的赵胜和蓝玉赶紧把他按住。
“姐夫！你就消停点吧！”
蓝玉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躁，“上位没砍没重罚你，已经是看在往日功劳和二哥伤重的份上了！你再闹，真惹恼了上位，咋办？”
常遇春脚步一顿，梗著脖子，却没再往外冲。
他不是真傻，知道蓝玉说得在理。
可让他去喂马？这比砍他两刀还难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常遇春还是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亲兵“请”到了辎重营旁边的马厩。
一股浓烈的马粪和草料混合的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直皱眉头。
马厩里，几十匹战马打着响鼻，蹄子不安分地刨着地。
一个老马夫诚惶诚恐地递过来一把铡刀和一堆草料。
“常常将军这这是今天的活儿”老马夫声音都在发抖。
常遇春瞪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铡刀，又看了看自己还吊著的左臂，额头上青筋直跳。
他常遇春，砍人脑袋跟切瓜似的，现在让他来铡草喂牲口？
“他娘的”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把抓过铡刀，独臂抡起来，对着那堆草料就狠狠铡了下去！
咔嚓！咔嚓！
他不是在铡草，简直像是在铡元兵的脖子！草屑纷飞，带着一股子狠厉劲儿。
那老马夫和旁边的兵卒看得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出。
铡完了草，还得拌料，清理马粪。
常遇春哪里干过这个？笨手笨脚，弄得一身都是草梗和污秽，那吊著的胳膊更是碍事，疼得他冷汗直冒。
有匹马不识趣，甩尾巴扫了他一脸泥水，他气得差点当场把那马宰了。
“狗日的畜生！也敢欺侮老子！马篮子给你嘎了下酒”他低吼著，血红的眼睛瞪着那匹马。
那马似乎感受到了杀气，不安地倒退了几步。
一整天，常遇春就耗在这臭气熏天的马厩里。
来往的兵卒看见他，都绕着走，眼神里带着敬畏，也藏着点看笑话的意思。
常遇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挨刀还难受。
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现眼过！
傍晚，徐达巡视营防，特意绕到了马厩这边。
看着常遇春一身狼狈，独臂费力地提着水桶，他也没说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常遇春感觉到目光，猛地回头，看到是徐达，脸色更加难看，把水桶往地上一墩，混浊的水溅了一地。
“来看老子笑话？”他声音沙哑，带着戾气。
徐达走过来，语气平静：“看你死了没有。”
“死不了！”常遇春哼道，“老子命硬！”
“命硬是好事。”
徐达看了看马厩，“可光命硬没用。上位要的，不是只会砍杀的疯子。”
常遇春梗著脖子不吭声。
“遇霖差点把命丢了，是为了啥？”徐达话锋一转，“是为了让你能继续带着弟兄们往前冲，不是让你把自己也折在这太平府的马厩里！”
提到弟弟，常遇春眼神闪烁了一下，戾气稍减。
“遇春，”徐达语气沉重了些，“咱们现在，不是当年跟着刘聚抢一口吃的了。
打下的地盘，要有人守，收降的兵，要有人带。
光靠杀，杀不出一个天下来。
上位罚你，是让你长记性。你这脾气，得收收了。”
常遇春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草屑和污泥的靴子，半晌，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徐达知道，这头倔驴听进去一点了。他不再多说，拍了拍常遇春没受伤的那边肩膀，转身走了。
常遇春站在原地，看着徐达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马厩里那些牲口，烦躁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接下来的两天，他依旧每天去马厩报到。
虽然还是骂骂咧咧，动作粗暴，但那股要杀人的狠劲，到底收敛了些。
偶尔，他还会盯着太平府那依旧残留着战火痕迹的城墙发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遇霖的伤在慢慢好转，已经能靠着被子坐一会儿了。
常遇春每天喂完马，就一身臭味地坐在弟弟床边，也不说话，就那么干坐着。
“哥，”常遇霖看着他哥明显消瘦憔悴的脸，轻声说，“等打下了集庆就好了”
常遇春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打下集庆老子还要当先锋”
只是这一次，他声音里，少了些以往的不管不顾，多了点沉甸甸的东西。
上位，不好了，常遇春又犯浑了，一个亲兵慌慌张张的跑到朱元璋面前。
“嗯”咋了这个活阎王又干啥了，朱元璋一脸冷意。
禀上位，常将军把一匹病马给阉了，说是要给常二爷补补身体。
呵，咱以为什么事那，随他去吧，他心里有气，让他释放一下吧，看一下那马什么病，要是不是传染病，就让伙夫宰了给弟兄们改善一下生活。
是，亲兵退了下去。
蓝玉每天除了练武，就是来照顾常遇霖，话变得更少，眼神却越来越亮，像磨快的刀。太平府的血，似乎真的让他长大了些。
休整的日子不会太长。
朱元璋已经在整军备战，目光投向了长江下游那座更宏伟、也更坚固的城池——集庆。
所有人都知道，下一场仗，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而常遇春这头受伤的猛虎，需要在笼子里关多久，才能再次利爪出鞘，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