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破开的巨响,像是砸在常遇霖心口最后的一锤。
眼前彻底一黑,身子软了下去,啥也不知道了。
赵胜吓疯了,一把抱住他,入手一片黏糊滚烫,全是血!
“二爷!二爷!醒醒!医官!快找医官!”
嗓子喊得岔了音,拖着常遇霖就往人少的地方躲,生怕被乱兵踩死。
城里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锅滚粥,没有人去管他们两个。
明军像决堤的洪水,从炸开的西门往里灌。
憋了这么多天的火气、死了那么多弟兄的仇怨,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见着穿元兵号衣的就砍,红了眼的兵卒哪还管你投不投降,刀枪下去就是一条命。
汤和冲在最前头,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他抡著刀片子,嗷嗷叫着往前冲,目标明确——府衙!
也先帖木儿那老小子肯定在那儿!
徐达则带着他的人,一边清剿沿途顽抗的元兵,一边大声约束部下:“降者不杀!跪地弃械者不杀!”
可杀红了眼的队伍,哪是那么容易拉住的?
惨叫声、求饶声、兵刃碰撞声、住屋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刺得人耳膜生疼。
常遇春是在自己营帐里听到城破消息的。
一个亲兵连滚爬爬冲进来,脸上又是血又是灰,却带着狂喜:“将军!破了!城破了!汤将军他们已经杀进去了!”
常遇春“腾”地一下就从榻上坐了起来,吊著的胳膊撞在床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真破了?!好!好!老子就知道!老子”
他话没说完,另一个跟着常遇霖去探暗渠、侥幸活着回来的老兵,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噗通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墈书屋暁说旺 已发布最薪璋结
“将军!不好了!二爷二爷他”
常遇春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遇霖咋了?!说!”
“二爷二爷为了报信,后背挨了狠的,吐了血赵胜护着他。
现在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啊!”那老兵说完,嚎啕大哭。
嗡——!
常遇春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发黑,耳朵里全是尖鸣。
谁让他去的?谁!
死了?遇霖死了?
那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头,有点小聪明,有时候怂,可关键时候总惦记着他这个哥的弟弟没了?
就为了破这个鸟城,没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之气,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眼睛里的血丝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眼白,那张因为失血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地狱恶鬼!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挣开想要搀扶他的蓝氏和亲兵。
一把扯掉吊著胳膊的布带,也不管那伤口崩裂,鲜血汩汩往外冒,顺手抄起榻边立著的、沾著之前血污的厚背砍刀,踉踉跄跄就往外冲!
“将军!你的伤!”
“姐夫!你不能去!”
蓝氏和闻讯赶来的蓝玉死死拉住他。
“滚开!”
常遇春状若疯魔,仅存的右手一挥,巨大的力量直接将蓝玉甩飞出去,撞在帐篷柱子上!蓝氏也被带得一个趔趄摔倒。白马书院 首发
他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赤红著双眼,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提着刀,一步一个血脚印,冲出了营帐,翻身上了一匹亲兵牵来的战马!
“常家营!还能喘气的!都跟老子走!”
他嘶哑的吼声如同夜枭,在营地上空回荡。
那些原本留守的、身上带伤的老弟兄,看到主将这副模样,听到二爷可能没了的消息,眼睛也都红了,嗷嗷叫着拿起兵器,跟着翻身上马。
常遇春一马当先,根本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打马就冲向了洞开的太平府西门!
一进城,浓烈的血腥和烟熏火燎味扑面而来。
街面上,战斗还在零星继续,但更多的是明军在追杀溃兵,甚至有些杀红了眼的,已经开始撞开民宅,不管里面是元兵还是百姓,挥刀就砍,抢掠财物。哭喊声、哀求声、狂笑声不绝于耳。
常遇春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血红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著混乱的街道,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或者尸体。
“遇霖!常遇霖!弟弟,你在哪儿!给老子出来!”
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嘶声力竭地吼著,声音凄厉。
没找到常遇霖,却正好撞见一伙几十个元兵,丢弃了兵器,跪在街边磕头如捣蒜,口里喊著“饶命”。
要是平时,徐达“降者不杀”的军令在,常遇春可能还会犹豫一下。
但现在?
他脑子里只有弟弟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模样!
“饶命?”
常遇春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到极点的笑容。
“老子弟弟的命,谁饶?!”
根本不给那些元兵任何反应的机会,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人立而起!
他借着这股势头,手中砍刀带着破风声,如同旋风般斩入人群!
咔嚓!噗嗤!
砍瓜切菜!
跪在地上的元兵,如同被收割的稻草,瞬间倒下一片!
残肢断臂乱飞,头颅滚滚!鲜血像泼墨一样,染红了整片街面!
跟在他身后的常家营老卒,也如同疯虎下山,刀枪并举,对着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元兵疯狂砍杀!
片刻功夫,几十个降兵就被屠戮殆尽,街面上堆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血流成河。
常遇春看都没看脚下的尸山血海,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和脑浆,继续打马往前冲,嘴里依旧疯狂地喊著。
“遇霖!伯威你出来,哥哥以后再也不说你。”
他又遇到一小股明军押著百十个俘虏,正要送往集中看管的地方。
常遇春马头一横,拦住去路,血红的眼睛盯着那些面如土色的俘虏。
带队的小旗官认得常遇春,被他这副煞神模样吓得一哆嗦,但还是硬著头皮上前。
“常常将军,这些是降俘,徐将军有令”
“徐达算个屁!”
常遇春粗暴地打断他,刀尖指向那群俘虏,“都给老子宰了!一个不留!”
“将军!这这不合规矩”小旗官还想争辩。
“规矩?老子弟弟都快没了!跟老子讲规矩?!”
常遇春暴怒,猛地一挥刀,刀锋擦著小旗官的鼻尖掠过,吓得他连连后退。
“杀!”常遇春对着身后弟兄吼道。
常家营的人如同饿狼扑食,再次冲入俘虏群中,不管对方如何哭喊求饶,刀劈枪刺,又是一场血腥屠杀!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常阎王疯了!”
“见人就杀!降俘也杀!”
“快躲开!别挡他的道!”
徐达正在府衙门前指挥清剿也先帖木儿的残部,听到禀报,脸色铁青,立刻带人赶了过来。
等他赶到那条街,看到的已经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两处屠杀地点,尸骸遍地,血水汇聚成洼,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常遇春拄著刀,站在尸堆中间,大口喘著粗气,浑身浴血,如同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魔,眼神空洞又疯狂,还在无意识地喃喃:“遇霖我弟呢,娘我把弟弟给弄丢了。”
徐达看着这惨状,胸口剧烈起伏,怒火中烧,但更多的是无奈和一丝寒意。
他知道,常遇春这是悲怒攻心,失了心智了。
“遇春!住手!”
徐达厉声喝道,“你冷静点!”
常遇春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了徐达一眼,似乎没认出他是谁,又低下头,继续念叨:
“遇霖找遇霖”
徐达知道,这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他深吸一口气,对左右下令。
“去!找到常遇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
他又看了一眼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常遇春,重重叹了口气。
这太平府,是用血洗开的。
而这血,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洗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