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太平府这路,走得人心里头发毛。墈书君 首发
刚下过雨,官道成了烂泥塘,一脚下去,泥浆能没到小腿肚。
队伍拉得老长,像条垂死的长虫,在泥水里艰难地往前蛄蛹。
马蹄子拔出来都带响,噗嗤噗嗤的。(大家思想一定要纯洁)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和兵器碰撞甲片的动静,闷得人心口堵。
常遇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
到底不是常遇春那种牲口似的体格,连着赶路,加上心里装着事,脸色有点发白。
赵胜不动声色地靠过来,递过个水囊:“二爷,抿一口,缓缓劲。”
接过,灌了一口凉水,喉咙里那股干灼感才压下去点。
抬眼往前看,他哥常遇春骑着匹抢来的蒙古马,走在队伍最前头,那宽厚的背影在蒙蒙水汽里晃悠,像座移动的铁塔。
蓝玉就跟在旁边,腰杆挺得跟枪杆子一样直,时不时扯著嗓子学他姐夫呵斥掉队的兵卒,那声音尖利,带着点刻意模仿的凶狠。
“呸!显摆个啥!”旁边一个老兵低声啐了一口,显然对蓝玉这做派不太感冒。
常遇霖没吭声。他知道,蓝玉这是急着立住脚,证明自己不是累赘。
可这毛躁劲儿,在战场上最容易吃亏。
越靠近太平府,气氛越不对头。
路两旁的村子,十室九空,偶尔能看到几个蜷缩在残垣断壁下的老弱,眼神空洞,看到军队过来,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去。
空气里除了泥腥味,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和尸臭。
“狗日的元兵,肯定把城外清野了!”赵胜经验老到,低声骂了一句。
常遇霖心里沉了沉。
清野,就是把人赶走,把粮食烧光,不给你留一点补给。
这是守坚城的常用手段,狠辣,但有效。
他哥那“一鼓作气捅过去”的想法,怕是要撞南墙。
又走了大半日,前面探马飞奔回来,带起一溜泥水。
“将军!看到太平府城头了!”
队伍一阵骚动。
常遇春一挥手,全军停止前进。
他带着几个将领和亲卫,打马上了前面一处高坡。
常遇霖也跟了上去。
站在坡上,放眼望去,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太平府,它就那么黑沉沉地趴在前面的平原上。
城墙比想象的还要高,青灰色的墙砖被雨水泡得发暗,上面密布著垛口和望楼。
城头上,元军的旗帜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但旗帜下面,影影绰绰能看到来回走动的兵卒,还有那些闪著寒光的守城器械——床弩、拍杆、夜叉擂(一种守城用的重锤)
护城河又宽又深,浑浊的河水缓慢流动,像条护城的死蛇。幻想姬 埂欣醉快
吊桥高高拉起,城门紧闭,跟个缩进壳里的老乌龟,让人无处下嘴。
“他娘的”连汤和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龟壳子,够硬实!”
徐达眉头紧锁,目光在城墙上下游移,像是在寻找什么破绽。
常遇春却咧开大嘴,反而更兴奋了:“硬?硬才好!砸碎了才有味道!元帅让咱震慑敌军,摸清虚实!老子这就去叫阵,看哪个龟孙敢出头!”
说著就要打马往下冲。
“哥!”常遇霖赶紧喊住他,“别急!咱初来乍到,虚实未明,贸然叫阵,万一中了埋伏”
“埋伏?”常遇春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凭城里那些软脚虾?老子借他俩胆!”
“遇春!”徐达开口了,声音沉稳,“遇霖说得在理。
敌军凭坚城固守,士气未泄,此时叫阵,徒耗锐气。
先扎营,稳住阵脚,派哨探四面侦察,摸清周边地形和敌军布防再说。”
徐达在军中威望高,他的话常遇春还是听的。
他悻悻地勒住马,嘟囔道:“行,听你徐大哥的!扎营!
扎稳当点,别让城里的元狗看了笑话!”
命令传下去,大军开始在高坡后方择地扎营。
挖壕沟,立栅栏,设鹿角,一片忙碌。
常遇霖没闲着,他找到赵胜,低声吩咐:“赵叔,找两个机灵点的,扮成逃荒的,绕着城墙根远点转悠,别靠近。
看看有没有水门,或者城墙有没有特别破旧的地方,特别是北边和西边,背阴,容易出问题。
再留意下,护城河的水是死是活,有没有暗道通城里。”
赵胜心领神会,点点头,悄无声息地去了。
常遇霖又找到负责后勤的一个老文书,这人读过些书,以前在元朝衙门里当过小吏,后来投了朱元璋。
常遇霖塞给他一小块碎银子,低声问:“老哥,打听个事儿,这太平府里,现在谁在主事?元将叫什么?为人咋样?城里大户多不多?有没有跟元廷不太对付的?”
那老文书掂量了一下银子,揣进怀里,左右看看没人,才压低声音:“二爷,您问这个可算问对人了。
现在守城的叫什么‘也先帖木儿’,是个蒙古贵种,听说脾气暴得很,动不动就砍人。
城里大户?有是有,像城南沈家,城西吴家,都是几代人了。
不过现在这光景,谁还敢冒头?元兵盯得紧着呢!
不对付?那肯定有,前阵子还听说也先那家伙强征了沈家大半存粮,沈老爷子差点没气死”
常遇霖默默记在心里。也先帖木儿,暴虐,不得民心。
沈家,吴家,可能是个突破口。
晚上,营地里燃起篝火。
士兵们围着火堆,啃著干粮,没人唱歌,也没人喧哗,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对面那座黑漆漆的城池,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常遇春啃著饼子,眼睛还盯着太平城的方向,像是在琢磨从哪儿下口。
蓝玉凑在常遇春身边,兴奋地比划着:“姐夫,明天咱去叫阵,咱第一个上!挑了他守门的千户!”
常遇春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他后背:“好小子!有志气!”
常遇霖坐在稍远点的火堆旁,慢慢嚼著又干又硬的饼子,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强攻,绝对是下下策,就算能打下来,也得用尸骨堆出条路来。
得想办法,找到那条或许存在的,能少流点血的路。
赵胜悄无声息地回来了,蹲在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二爷,有门儿。
西边城墙有一段,看着颜色不一样,像是后来修补的,砖缝子都比别处大。
护城河是活水,从北面山里引过来的,水量不小。”
常遇霖眼睛微微眯起。修补的城墙,活水
他心里渐渐有了个模糊的,胆大包天的念头。
夜更深了,太平府像头沉默的巨兽,与明军大营遥遥对峙。
厮杀,尚未开始。
但无形的较量,已经在暗夜里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