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滩头,这会儿已经成了个活脱脱的炼狱。咸鱼墈书罔 已发布蕞新漳結
常遇春带着剩下的几十号人。
被死死摁在那片狭窄的乱石滩上,背后是滔滔江水,退一步就是死。
面前,是潮水般涌上来的元兵,刀枪映着惨淡的天光,跟林子似的密。
“顶住!给老子顶住!”
常遇春嗓子早就喊劈了,挥舞著那口厚背砍刀,刀刃都砍卷了,沾满了黏糊糊的血肉碎末。
浑身浴血,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左胳膊上挨了一箭,箭杆被他硬生生掰断了。
就剩个箭头还嵌在肉里,随着他挥刀的动作往外渗著黑血。
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虎,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
一个元兵挺枪刺来,他根本不躲,用肩膀硬生生扛住枪尖,手里的砍刀顺势一抹,那元兵的脑袋就只剩半拉连着脖子,身子还往前冲了两步才倒下。
“姐夫!左边!”
蓝玉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嘶哑,他手里的长枪耍得没常遇春那么霸道,但刁钻狠辣,专往人喉咙、眼窝这些地方捅。
他脸上也溅满了血点子,眼神里的兴奋早就被疲惫和后怕取代,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听到喊声,常遇春看都不看,反手一刀横扫,将一个想从侧面偷袭蓝玉的元兵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
但这元兵太多了,杀了一个,涌上来两个。
敢死队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有的被乱枪捅穿,有的被刀劈开半边身子。
还有个弟兄被几个元兵按住,活活用石头砸碎了脑袋,红白之物溅了旁边人一身。
尸体堆叠起来,都快成了矮墙。
血水混著江水,把脚下的石头都泡滑了,人站都站不稳。
“他娘的!援兵呢!再不来老子这点人全得交代在这儿!”
常遇春心里也开始发急,他再能打,也是肉胎凡身,力气总有耗光的时候。
他瞥了一眼江面,雾气散了些,能看见大队船只正在奋力划来,但离岸边还有一段要命的水路。
就在这时,元军阵后一阵骚动,一队披着铁甲、手持大斧的锐卒在一个千户官的吆喝下压了上来。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结阵!结阵!”
常遇春嘶吼著,剩下还能动的二十来人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拢,背靠着背,围成个小圈。
那队铁甲锐卒根本不讲什么花哨,抡起大斧就劈砍过来!力道猛得吓人!
“铛!”一声巨响,一个敢死队员举刀去挡,连人带刀被劈成了两半!
又一个弟兄被大斧扫中腰部,整个人几乎被拦腰斩断,上半身掉在地上,手还在抽搐。
常遇春眼睛彻底红了!
“狗鞑子!我日你祖宗!”
他弃了砍刀,猛地向前一扑,竟然用肩膀撞进了一个铁甲兵的怀里!
那铁甲兵被他撞得踉跄后退,常遇春趁机抽出腰间备用的短匕,从那铁甲兵面甲的缝隙里狠狠扎了进去!
“呃”那铁甲兵发出一声闷嚎,倒地抽搐。
常遇春抢过他手里的大斧,感觉手上一沉,这玩意儿少说几十斤!
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抡圆了就是一记横扫!
“咔嚓!”两个躲闪不及的元兵直接被斧刃拦腰砍断!内脏和鲜血泼洒开来!
他如同疯魔,挥舞著抢夺来的大斧,硬生生顶住了铁甲锐卒的冲击!
每一下都势大力沉,斧刃过处,残肢断臂横飞!他一个人,竟然暂时遏制住了元军的攻势!
蓝玉和其他幸存者被他的凶悍激励,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死死守住阵线。
江面上,汤和指挥的先头船只终于靠岸了!
船还没停稳,上面的兵卒就嚎叫着跳下水,挥舞著兵器冲向滩头!
“援兵来了!杀啊!”
常遇春精神大振,斧子挥舞得更猛。
元军见明军大部队登陆,士气受挫,加上常遇春这尊杀神实在骇人,攻势顿时一缓。
滩头阵地,总算是勉强守住了。
常遇霖跟着汤和的后队也上了岸,脚踩在浸满血水的碎石滩上,滑腻腻的,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几乎让他窒息。
他看到了他哥。
常遇春拄著那柄抢来的大斧,站在尸堆中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血水混著汗水从他下巴滴落。
他周围,还能站着的敢死队员,包括蓝玉在内,不足十人,个个带伤,眼神麻木。
“哥!”常遇霖冲了过去。
常遇春抬起头,看到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滔天的怒火:“你他娘的怎么来了?
老子的话你当放屁?!”
扬起沾满脑浆和碎肉的大手,就要打。
常遇霖没躲,只是看着他哥胳膊上那支还在渗血的箭簇,喉咙发紧:“咱不放心。”
常遇春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弟弟那张还带着稚气、却写满担忧的脸,最终重重叹了口气,那一巴掌没落下来。
“来了就来了吧,跟紧点,别乱跑。” 他语气疲惫,没了之前的暴怒。
蓝玉一屁股坐在一具元兵尸体上,拿着块破布使劲擦著枪尖上的血,手还在微微发抖。
第一次经历这种规模的厮杀,近距离看到那么多人以各种惨烈的方式死去,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汤和指挥着后续部队迅速巩固滩头,清理残敌,救治伤员。
他看着常遇春和他身边那寥寥几个血人,又看了看滩头上层层叠叠的双方尸体,尤其是元军那边被常遇春用大斧劈开的几具残尸,嘴角抽搐了一下,走过来重重拍了拍常遇春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常疯子!你他娘的真行!这采石矶,算是让你啃下来了!头功是你的!”
常遇春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滩头是拿下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采石矶上的元军主力还未歼灭,更残酷的攻坚战,还在后面。
常遇霖帮他哥简单包扎了一下胳膊上的箭伤,看着兄长因为失血和脱力而有些苍白的脸,心里沉甸甸的。
这才第一关,他哥就差点把命搭进去。
抬头望向采石矶高处那些隐约的营垒轮廓,知道接下来的太平府(当涂)之战,只会更加惨烈。
得想办法,不能再让他哥,还有更多的人,死在这条通往集庆的血路上。
江风带着浓重的腥气吹过,幸存的明军士兵默默收敛著同伴的遗体,修补著兵器甲胄,准备着下一轮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