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的时候，和州城算是彻底拿下了。
城里的喊杀声稀拉下来，
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和明军搜捕残敌的吆喝。
空气中那股子血腥味混著烟熏火燎的焦糊味，
浓得化不开，吸进鼻子里都带着铁锈味儿。
常遇霖跟着他哥，还有汤和那一伙浑身血刺呼啦的悍卒，
聚在西门里头临时清理出来的一块空地上。
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上，靠着墙根或者同伴的尸体，
呼哧呼哧喘著粗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常遇霖觉得自己两条腿像是灌了铅，
胳膊上那道刀口子这会儿才后反劲似的，一跳一跳地疼。
瞅了眼旁边拄著刀站着的常遇春，
好家伙，整个人像是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
甲叶子都让血凝住了，脸上除了眼白和牙，
就没块干净地方，煞气腾腾，活脱脱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这模样，寻常人瞅一眼都得做噩梦。
没等多歇口气，李善长带着几个文吏过来了，
脸上带着笑，但那笑怎么看怎么像是画上去的，虚假无比。
“常壮士，汤千户，辛苦！元帅有令，
此番破城，尔等当居首功！
请随我去大帐，元帅要亲自犒赏！”
常遇春一听“犒赏”，精神头立马就上来了，
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结果越抹越花。
“走！见元帅去！”
常遇霖心里却嘀咕，犒赏？怕是没那么简单。
朱扒皮那人，能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给你颗甜枣，后面准跟着点别的东西。
中军大帐挪到了城里原先一个还算完整的衙门里。
进去的时候，朱元璋正坐在堂上，
手里拿着本刚呈上来的册子翻看，
眉头皱着，估计是在清点缴获和伤亡。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
目光先在汤和身上扫过，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然后落到常遇春身上，看到他那一身骇人的血污，
眼神顿了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大概是满意？
最后，才看向年纪最小的常遇霖。
“回来了？”
朱元璋放下册子，声音还是那样，听不出喜怒，
“伤亡如何？”
汤和抱拳，嗓门依旧大，但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回元帅！折了七十三个弟兄，伤了一百多。
常家兄弟带路的那三十个，折了九个，
伤了十几个，王驴子也战死了。”
常遇霖听到王驴子的名字，心里一抽，
那个憨厚的汉子，到底还是没撑过来。
朱元璋“嗯”了一声，脸上没啥表情，乱世，死人是常事。
看向常遇春：“常遇春，你很好，够悍勇！
昨夜率先登城，斩获颇丰，俺都听说了。幻想姬 埂薪蕞全”
常遇春把胸脯一挺，声音洪亮：
“为元帅效死，是俺的本分！”
“嗯，”
朱元璋又转向常遇霖，眼神里多了点探究，
“你这娃子，年纪不大，胆子不小，主意也正。
那西门角门的事儿，说得一字不差。”
常遇霖心里一紧，赶紧低头：
“俺俺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之前听人嚼舌根记下的。”
朱元璋没深究，转而问道：
“听说，你读书识字？”
常遇霖一愣，融合的记忆里，原身倒是跟着他哥胡乱认过几个字，
但绝对算不上“读书识字”。
不敢把话说满：“回元帅，认得几个，不多”
“认得就比不认得强。
”朱元璋打断他，手指敲了敲桌面，像是下了决定，“常遇春。”
“俺在！”
“你悍勇过人，是个冲阵的料子。
咱擢升你为百户，划归汤和麾下。
给你补足一百人，缺额从降兵和新附壮丁里挑，
给俺带出一队能啃硬骨头的兵来！”
百户！这起步可不低了！常遇春大喜过望，噗通就跪下了：
“谢元帅！俺一定给带出好兵！”
朱元璋摆摆手，又看向常遇霖：“常遇霖。”
“咱在。”常遇霖也赶紧跪下。
“你年纪尚小，但机灵，也有些见识。
俺帐下正缺个识文断字、又能跑腿传令的。
你先在俺亲卫营里挂个总旗衔，兼个记事，
平时跟着俺，跑跑腿，记点东西，也跟你哥多学学厮杀的本事。
等你再大点，立了功，俺再给你实职。”
亲卫营总旗？还是记事？
这安排有点出乎常遇霖的意料。
说是升官，但这亲卫营总旗就是个名头，
没啥实权，记事更是文吏的活儿。
这明显是放在身边就近看着，顺便看看他是不是真有点用处。
但也不敢有异议，立刻单膝跪地：
“谢元帅栽培！俺一定用心学，用心做事！”
“行了，都起来吧。
”朱元璋脸上似乎缓和了点，
“汤和，带他们去领赏，每人十两银子，阵亡的加倍抚恤。
再去领身新号衣，瞅瞅你们这一身，像什么样子！”
“是！”汤和应声。
从大帐出来，常遇春咧著大嘴，兴奋地直搓手：
“百户！嘿嘿，俺也是百户了！
遇霖，你小子行啊，
一来就当上了总旗，还是在元帅身边！”
常遇霖却没他哥那么乐观，低声道：
“哥，别光顾著高兴。
元帅把俺放在身边，是信不过咱，盯着咱呢。
你这百户，兵都得自己招自己练，是肥是瘦，
全看你自己本事，搞不好就是啃硬骨头的炮灰。”
常遇春满不在乎：
“怕个球！有仗打，有官当就行！炮灰？
俺常遇春带的兵，只能是狼，不是羊！”
看着兄长那豪气干云的样子，常遇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跟着汤和去领了赏银，又领了两身灰扑扑的新号衣。
十两雪花银揣进怀里，沉甸甸的，常遇霖却觉得有点烫手。
这是用王驴子他们的命换来的。
换下那身血污的破衣服，
穿上虽然粗糙但干净的新号衣，
常遇霖感觉像是蜕了层皮。
看着胳膊上已经简单包扎过的伤口，
又摸了摸怀里那几颗干瘪的种子。
在这乱世军营里，总算是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了。
但未来的路，步步惊心。
抬眼望去，军营里人来人往，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
也有垂头丧气的俘虏被押解过去。
这就是他未来要长期待下去的地方了。
“走，遇霖！哥带你去找点吃的，饿死俺了！”
常遇春搂住他脖子，大大咧咧地往炊营方向拖。
常遇霖被他拽著，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安顿下来了，是不是该想办法，把还在老家的嫂子蓝氏。
还有那个未来的煞神小舅子蓝玉，接过来了？
记忆中，那个同样和原主一年出生，
只比自己这身体小几个月的蓝玉，此刻应该还是个半大小子吧？
这事儿，得找个机会跟哥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