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跟锅底灰似的，月亮星星都让乌云捂得严严实实。比奇中蚊徃 追罪歆彰节
五百多人摸著黑往前蹭，脚下深一脚浅一脚，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踩断枯枝的轻响。
常遇霖觉得自个儿的心跳声大得能传出二里地去。
紧攥著刀把子，手心全是冷汗，黏糊糊的。
旁边的常遇春倒是稳当，猫著腰，步子又轻又快，
眼珠子在黑暗里冒着光，像头伺机而动的豹子。
汤和压着嗓子在前头传令：
“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谁他妈弄出动静，老子先剁了他！”
越靠近城墙，那股子压抑感越重。
和州城的黑影矗立在前面，像头趴着的巨兽，
城头上偶尔有火把的光晃过，那是元兵在巡哨。
常遇霖按照记忆，
领着众人绕到西门偏北一处野草丛生的乱石堆后面。
他指著远处城墙根下一个模糊的黑影，气音对汤和说：
“汤千户，就那儿！
那塌了半截的破口子，旁边就是那个废角门！”
汤和眯着眼看了半晌，啐了一口：
“操他娘的，黑咕隆咚啥也瞅不清！
你确定那门能弄开？”
“门轴俺之前瞅过，
锈得厉害，但没从里头闩死！
用膀子撞，或者拿家伙撬，准能开！”
常遇春抢著回答，语气笃定。
汤和不再犹豫，点了三十个身手最好的悍卒，包括常家兄弟：
“你们跟俺上！剩下的，在这儿等著，
看见火把晃三圈，就给老子冲过来！”
常遇霖咽了口唾沫，知道玩命的时刻到了。
三十多人借着乱石和荒草的掩护，蛇一样往城墙根下摸。
离得越近，
越能闻到城墙砖石散发出的潮湿霉味，
还有隐约的尿臊味。
眼看离那破口子还有十几步，
突然，城头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含糊的蒙语交谈声！
是巡哨的过来了！
所有人瞬间趴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身子紧紧贴著冰冷的地面。
常遇霖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埋进土里了，
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火把的光从他们头顶扫过，
能听到元兵靴子踩在城砖上的声音。
有个家伙还打了个哈欠，
嘟囔了句什么，似乎在抱怨这鬼天气。
常遇霖屏住呼吸，心里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一遍。
千万千万别往下看！
好在，那队巡哨只是例行公事，晃悠着就走过去了。
等脚步声远去，汤和才打了个手势，众人继续往前蹭。
终于摸到了那处塌陷的城墙根下。
乱砖碎石头堆了半人高，确实是个缺口，
但上面还有歪斜的墙垛子，
人得弯著腰钻过去。
常遇春二话不说，第一个钻了过去，
常遇霖紧随其后。
里面更黑，一股子呛人的灰尘和腐烂物的味道。
那扇所谓的角门，就歪歪斜斜地嵌在墙洞里，
木头上全是虫蛀的眼儿，铁门环锈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汤和跟进来，摸了摸门轴，
又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他娘的，锈死了！
来几个人，给老子撞开！”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上前，用肩膀抵住门，闷哼著发力！
“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常遇霖紧张地回头望着城头，生怕再把巡哨引来。
撞了七八下，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门板晃了晃，裂开一道缝！
“再加把劲！”汤和低吼。
又是几下猛撞！“哐当”一声巨响，
整个门板连着半边门轴，
直接向内倒了下去，砸起一片尘土！
“操！响了！”
汤和脸色一变。
果然，城头上立刻传来警哨声和叫喊！
“有奸细！下面有人！”
“他娘的，不管了！
发信号！给老子冲！”
汤和怒吼著，亲自抢过一支火把，奋力划了三个圈！
远处等待的四百多人看到信号，
如同决堤的洪水，嗷嗷叫着冲了过来！
“跟俺杀进去！”
常遇春眼睛都红了，抽出腰刀，
第一个从破门洞子里钻了进去！
里面是个堆放杂物的荒废小院。
常遇霖也被这气氛激得血往上涌，跟着冲了进去。
刚进院子，迎面就撞上两个提着裤子、显然刚从旁边茅房出来的元兵！
那俩元兵显然也没料到这地方会闯进人来，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常遇春已经如同猛虎般扑到近前，
刀光一闪噗嗤！
一个元兵的脑袋几乎被劈掉半边，红白之物溅了常遇春一身！
另一个元兵吓得怪叫一声，
举刀要砍，常遇霖此时也豁出去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全凭本能，矮身往前一窜，
手里的腰刀胡乱往前一捅！
正捅进那元兵的小腹！
“呃啊！”
那元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
肠子顺着指缝就流了出来，腥臭扑鼻！
常遇霖看着那元兵扭曲痛苦的脸，
和那涌出来的、热烘烘的内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用刀杀人，
这视觉和嗅觉的冲击，
比之前用断矛捅那一下强烈十倍！
“发什么呆！等死啊！”
常遇春一脚踹开还在抽搐的元兵，拉了他一把。
这时，更多的元兵从院外闻声赶来，火把照亮了院落，喊杀声四起！
“堵住院门！别让他们进来！”
汤和指挥着刚冲进来的几十个弟兄，死死顶住院门。
外面元兵不断冲击，木门被撞得砰砰响，门闩都快断了。
“上墙！从上面宰这些狗日的！”
常遇春吼著，三两下扒著残破的墙壁就翻上了院墙。
常遇霖也被王驴子托了一把，勉强爬上去。
墙外，黑压压一片元兵，正试图撞门和攀爬。
常遇春站在墙头，如同煞神，
手里腰刀舞得像风车，但凡有露头的元兵，
不是被砍掉脑袋就是被劈开肩膀，
鲜血喷溅，残肢乱飞！
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嘴里还不停骂着：
“狗鞑子！来啊！爷爷送你见阎王！”
常遇霖也咬著牙，学着兄长的样子，用刀往下劈砍。
一个元兵刚爬上墙头，被他一刀砍在肩膀上，那元兵惨叫着跌了下去。
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他抹了一把，视线都变成了红色。
下面的厮杀更是惨烈。
院门终于被撞开，
元兵潮水般涌进来，和汤和带领的人马绞杀在一起。
刀剑入肉的闷响，临死的哀嚎，兵器的碰撞，骂娘吼叫，混成一片。
地上很快就躺满了尸体，血水汇成了小溪，粘稠得让人迈不开腿。
常遇霖看到王驴子被一个元兵的长枪捅穿了大腿，惨叫着倒地，立刻被后面的元兵乱刀砍死。
眼睛瞬间就红了！
“驴子哥！”
“别分心！”
常遇春一把将他从墙头拽下来，躲开一支冷箭。
“打仗就得死人！想给他报仇，就多宰几个鞑子！”
常遇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挥刀更加凶狠。
这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杀光这些狗日的！
就在他们快要顶不住的时候，
外面终于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主力部队到了！
里应外合，元兵顿时大乱！
“弟兄们！援兵到了！杀出去！夺城门！”
汤和浑身是血，振臂高呼！
残存的人如同打了鸡血，跟着常遇春和汤和，奋力向外冲杀！
常遇霖也杀红了眼，跟着人群往前冲，见着穿元兵号衣的就砍！
混乱中，他不知道砍翻了几个，自己胳膊上也挨了一下，
火辣辣地疼，但根本顾不上。
终于，他们冲到了西门内侧！
常遇春如同战神，带着几个人猛扑向正在试图关闭内城门的元兵，
刀光闪过，守门的元兵纷纷倒地！
“快！开城门！”汤和大喊。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
外面等候已久的大明军队，如同洪流般涌了进来！
和州城，破了！
常遇霖拄著刀，靠着冰冷的城门洞壁大口喘气，浑身脱力。
他看着涌入城中的火把长龙，
听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元兵溃逃的哭嚎，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分不清是血是汗。
这一夜，他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战场，什么叫人命如草芥。
这一夜，他亲手宰了人，也差点被人宰。
这一夜，“常二爷”的名字，
第一次在这支军队里，和悍勇不要命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更多的是跟着他哥常遇春那股子“阎王”劲儿来的。
汤和走过来，看着累瘫了的常家兄弟。
尤其是浑身浴血、杀气未消的常遇春，重重拍了拍他肩膀：
“好样的！常遇春！是条好汉！
你这兄弟”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但眼神凶狠的常遇霖，
“也是个狼崽子！这回，你们立大功了！”
常遇春咧嘴笑了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
“汤千户，俺说过，绝不辱命！”
常遇霖没说话，只是看着城内逐渐燃起的火光，
和远处还在进行的零星战斗。
他知道，投名状是递上去了，命也暂时保住了。
但在这乱世，在这未来的洪武大帝手下，
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也险着呢。
他摸了摸胳膊上那道火辣辣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妈的，这狗日的世道，想活出个人样，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