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城外，朱元璋的营垒看着不大，
但那股子肃杀气，隔老远就让人头皮发麻。
辕门高耸，拒马桩子摆得密密麻麻，
守门的兵卒穿着打补丁但浆洗得硬挺的号衣，
手里攥著长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来往的一切。
别说人了，连只野狗溜达过去，都得挨他们几眼瞪。
常遇春这群人，浑身血呼刺啦的，牵着几匹瘦骨嶙峋的马，
走得近了，那股刚从厮杀场下来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混在一起，隔老远就能闻到。
“站住！干什么的？！”
辕门前，一个看着像小旗官的汉子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他身后几个兵卒“唰”地一下端起长枪，枪尖在晌午的日头下闪著寒光。
王驴子他们有点发憷，下意识地往常遇春身后缩了缩。
常遇春把手里拎着的、用破布裹着的刘聚脑袋往地上一丢，
那东西咕噜噜滚到小旗官脚前，渗出的血把黄土染红了一小片。
抱了抱拳，声音洪亮，不带半点虚的：
“这位兄弟，咱是常遇春！原先跟刘聚在和州混口饭吃。
如今宰了那厮，特来投奔朱元帅！请兄弟通禀一声！”
那小旗官眉头拧成了疙瘩，
用脚踢了踢那血糊糊的包裹，露出刘聚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脸色变了变，眼神在常遇春这群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尤其是看到常遇春那身骇人的气势和后面那些弟兄手里的家伙，更是警惕。
“等著！”
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身快步往营里跑，显然是去找能管事的了。
营门外，气氛僵著。
太阳晒得人头皮发烫，
血腥味引来了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那脑袋飞。
王驴子他们大气不敢出，握著兵器的手心全是汗。
这要是人家不收，或者直接把他们当奸细给剁了，
那可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常遇霖心里也打鼓，但他强迫自己镇定，脑子飞快地转着。
光靠一颗刘聚的人头，分量可能不够。
朱元璋现在缺人，但更缺的是能帮他拿下和州城的契机。
他得加点码。
他凑到常遇春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哥，光这么干等不行。
待会见了管事的，咱得显出咱的价值。”
常遇春侧头看他：“咋显？”
常遇霖眼神往那戒备森严的和州城方向瞟了瞟，低声道：
“和州城易守难攻，元军守将也还有点能耐。
强攻，朱元帅肯定得损兵折将。
咱刚从城里出来，知道里面的虚实
西门有个角门，年久失修，守备也松懈，
是刘聚以前偷偷运赃物的地方，元军没太在意。
他做了个手势。
常遇春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皱眉：
“你小子，咋知道这么清楚？”
常遇霖心里一咯噔，面上不动声色：
“前几天跟着刘聚的人瞎混，
听他们喝多了吹牛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可以试试！”
正说著，营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那小旗官领着两个人快步走来。
前面一个是个文士打扮，看着三十多岁，面容清瘦，眼神却透著精明。
后面跟着个武将，身材壮实，面色黝黑，
走路带风，一看就是狠角色。
常遇霖心里一动，这文士莫非是李善长？
那武将是汤和？还是徐达？
他不敢确定，但知道来的肯定是核心人物。
那文士走到近前，先看了眼地上的脑袋，
又仔细打量常遇春和常遇霖，
目光尤其在年纪小的常遇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才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审视：
“在下李善长，这位是千户汤和。
你说你叫常遇春，杀了刘聚来投靠上位？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果然是李善长和汤和！常遇霖心跳加速。
常遇春抱拳，不卑不亢：“李先生，汤千户！
咱常遇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这颗脑袋就是凭证！
咱厌倦了流寇生涯，慕朱元帅威名，
特来相投，愿效犬马之劳！”
李善长捋了捋短须，没说话，眼神里的考量意味更浓了。
汤和倒是直接，立马问到，“光会砍人可不行，咱这不缺砍人的。
你们有啥本事，能让元帅收留？”
机会来了！
常遇霖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半步，抢在常遇春前面开口。
声音中还带着点少年的清亮，但语气尽量沉稳：
“李先生，汤千户！咱叫常遇霖，是俺哥的兄弟。
我们不光带了刘聚的人头当投名状，还带了破城的法子！”
“哦？”
李善长和汤和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他身上。
常遇霖感觉压力山大，但还是硬著头皮，指著和州城西门方向。
“那西门附近，有个废弃的角门，
守备松懈，城墙也有处塌了半截没修利索的地方。
我们认得路，也清楚元军换防的时辰。
若是信得过我们，
我们愿意带路，或者想办法赚开那门！”
他这话一出，李善长和汤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汤和盯着常遇霖：“小子，你说的是真的？
要是诓咱，耽误了军机，可是要掉脑袋的！”
常遇霖抬起头迎上汤和的目光肯定的说道：
“汤千户，我们提着脑袋来投奔，
就是想搏个前程，咋敢拿自家性命开玩笑？
那地方，我哥之前踩过点，绝对错不了！”
把功劳全都推给了常遇春。
常遇春虽然不明白弟弟为啥这么肯定，
但此刻也只能顺着话头，重重一点头，
“没错！咱看过，那地方有机可乘！”
李善长沉吟片刻，对汤和低语了几句，汤和点了点头。
李善长这才看向常家兄弟，脸上露出一丝看不出真假的笑意：
“既然二位有此心，又有此策，倒是个不小的功劳。
不过，军国大事，非同儿戏。
你二人，可敢立下军令状？
若此计不成，或是诓骗我等”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常遇春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有啥不敢！
若不成，咱兄弟把脑袋都赔给你！”
常遇霖也赶紧附和：“我们也立状！”
“好！”李善长点头，“那便随我去见元帅，亲自陈说此计。
若元帅认可，便是你二人的造化！”
要去见朱元璋了！
这可是汉族王朝最后一位开国之主。
常遇霖手心冒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这第一步，总算是踉踉跄跄地迈出去了，
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在那位猜忌心极重的未来洪武大帝面前，
一句话说错，可能就万劫不复。
他看了一眼身旁魁梧的兄长，深吸一口气，
跟着李善长和汤和，走向那座决定他们命运的中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