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贵挥了挥手,示意千牛卫和其馀宫人都退下。
薛平贵抱着薛琪,走到软榻边坐下,像小时候那样,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
“好了,琪琪,没事了。”
“坏人都被哥哥赶走了。”
他轻轻拍着薛琪的背,声音变得无比温柔,与方才下令杀人的冷厉,判若两人。
薛琪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哥哥……我……我好怕……”
“这里好大,好冷……那些人……那些人都好坏……”
“我想爹了……我想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薛琪知道那个寒窑破旧,却是她唯一熟悉,感到温暖的地方。
而这里虽然华丽,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恶意。
薛平贵心中微软,知道妹妹需要时间适应,更需要安全感。
他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像小时候她做噩梦时那样,轻轻摇晃着身体。
然后,用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哼唱起一首模糊的,属于记忆深处的儿歌调子。
没有具体的歌词,只是舒缓的旋律,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睡吧,琪琪,哥哥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他低声说道,“以后,哥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薛琪依偎在哥哥,那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和温柔的哼唱。
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气息,心中的恐惧和委屈,慢慢被抚平。
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抽泣声渐渐平息。
最终,抓着薛平贵衣襟的小手,慢慢松开,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薛平贵低头,看着妹妹尤带泪痕,却已然安睡的恬静小脸,眼神复杂。
他轻轻将薛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床铺上,盖好锦被。
薛平贵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宫殿檐角悬挂的,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的宫灯。
景仁宫的夜晚,似乎因为他刚才的铁血手段,而变得格外寂静。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皇宫这座巨大的舞台,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护住身边这片小小的安宁。
为了这个目标,他不介意让自己的双手,沾染更多的鲜血。
薛平贵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如同这望不见底的宫廷黑夜。
……
夜色渐深。
皇宫的各处,陆续点亮了灯火,如同繁星洒落人间,勾勒出帝都夜晚的轮廓。
位于外廷的御书房内,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老皇帝并未休息,依旧伏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
朱笔御批,关系着万里江山的运转,亿兆黎民的生计。
烛火跳跃,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眉眼。
年岁渐长,他愈发感到力不从心,对继承人的渴望,也愈发的强烈。
今日寻回皇长子,虽未立刻册封太子,但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带着批阅奏章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
御前总管太监高德,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步履轻捷,如同暗夜里的猫。
等到高德来到御案旁,躬身低语,将景仁宫西偏殿,刚刚发生的一幕,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禀报给了皇帝。
“……大皇子殿下当即下令,命千牛卫将那四名口出狂言,以下犯上的宫女拖出殿外,就地正法。”
“并当众言明,若有再敢对安宁郡主不敬者,无论身份背景,皆以此为例。”
高德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只是陈述事实。
皇帝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笔在奏章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抬起头,脸上并没有高德预想中,可能出现的震怒或是不悦。
反而……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继而转为满意的神色。
他缓缓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在龙椅的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座刚刚见血的景仁宫。
“哦?”
“温儿他……竟如此果决?”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更象是一种确认。
“回陛下,千真万确。”
“殿下当时……气势颇盛,奴婢在宫中多年,少见皇子有如此锐气。”
高德谨慎地评价道。
“锐气?”
“不,这不只是锐气。”
皇帝摇了摇头,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是杀伐果断,是御下的手段,更是护短的决心。”
他象是在对高德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朕这些年,看多了朝堂上那些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却勾心斗角,优柔寡断之辈。”
“身为帝王,可以仁,但绝不能弱,可以忍,但绝不能无原则地退让。”
“温儿他流落民间十八年,朕原本还担心,他沾染了市井小民的畏缩之气,或是因骤然富贵,而变得怯懦或是张狂。”
老皇帝说到这里,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如今看来,是朕多虑了。”
“他懂得隐忍,入殿觐见时不卑不亢,他更懂得何时该亮出爪牙,维护自己在意的人和事。”
“为了一个毫无血缘的义妹,敢在回宫第一日,就动用雷霆手段,不惜沾染血腥以立威……这份心性,这份魄力……”
皇帝眼中赞赏之意,愈发的浓烈:“这才象是朕的儿子!”
“这才象是一国储君,该有的样子!”
“若是连自己身边,至亲之人都护不住,受了委屈还要权衡利弊,忍气吞声。”
“那朕以后还如何放心,将这万里江山交到他手上?”
高德垂首侍立,心中已然明了。
陛下非但不怪罪,反而对此极为满意。
天家无情,但陛下此刻看重的,正是大皇子那份,超越常情的“有情”,与支撑这份“有情”的绝对力量。
“传朕口谕。”
老皇帝收回目光,语气变得严肃,“晓谕六宫,尤其是景仁宫上下,大皇子李温,即朕之嫡长,亦乃朕属意之嗣君。”
“宫中一应人等,见大皇子如见朕,凡有令谕,不得有误!”
“若有阳奉阴违,怠慢不尊者,大皇子可先行处置,不必奏报!”
“朕,赐他这份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