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琪到底年纪小,几样精致点心下肚,方才巷口那点不安,便抛到了脑后。
她小口啜着甜滋滋的蜜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薛平贵。
“哥哥,你今天好象有点不一样。”
薛平贵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一碟剔除了细刺的鱼肉,推到她面前:
“哦?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薛琪歪着头,努力组织语言。
“就是……好象更稳了。”
“像……像戏文里那些,胸有成竹的大将军!”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孩童特有的敏锐。
“而且,哥哥刚才不看那位姐姐,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认识她吗?”
薛平贵看着妹妹清澈的眼眸,知道她并非全然不懂。
他沉吟片刻,选择了一种薛琪能理解的方式:“不认识。”
“但哥哥知道,有些人就象漂亮的毒蘑菇,看着好看,碰了却会惹来大麻烦。”
“刚才若出手,后续的麻烦会象藤蔓一样缠住我们。”
“或许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薛琪似懂非懂,但她对哥哥有着,无条件的信任,用力点了点头。
“琪琪明白了!”
“哥哥是为了保护我们。”
她咬了一口香甜的雕花蜜饯,满足地眯起眼。
“这个真好吃!”
“哥哥,我们以后天天都能吃吗?”
“当然能。”薛平贵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通过窗户,望向皇宫的方向。
“不止这个,以后琪琪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会有的。”
“再没人能欺负我们。”
他语气里的笃定和力量,感染了薛琪,小姑娘的脸上,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
只剩下对未来的憧憬。
薛平贵带着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薛琪,又去布庄扯了几尺,厚实的新棉布,买了些米面粮油。
甚至还给薛琪,买了一支廉价的,却让她欢喜了半天的珠花。
回到城南那座破败的寒窑,薛琪抱着新买的东西,兴奋地规划着名,要给哥哥做新衣裳,小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薛平贵则开始不动声色的,整理这个“家”。
他将那枚证明身份的蟠龙玉佩,从贴身内袋取出,摩挲着温润的玉质,确认其完好无损。
又将原主寥寥几件,还算体面的衣物找出,仔细浆洗干净。
他知道,当宫里的人到来时,他不能显得太过落魄,也不能过于急切。
需要一种不卑不亢,恰如其分的姿态。
接下来的几天。
薛平贵他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采买,几乎不出寒窑。
他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梳理脑海中的现代知识。
从基础的农业改良,水利工程,到更进阶的炼钢、制盐。
乃至简易火药的配比,一一在心中罗列,只待时机成熟。
他也细细规划了,薛琪的未来。
这个妹妹,以后绝不会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回宫之后,不仅要给她名分,更要请名师教导她读书明理。
让她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而不是像原定命运那样,沦为魏豹的玩物,或他情感纠葛的牺牲品。
第三天下午。
天色有些阴沉。
薛平贵正在窑洞外劈柴,动作沉稳有力,丝毫不象饥寒交迫的流浪汉。
薛琪坐在门口的小凳上,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缝补着旧衣。
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贫民区的宁静。
那马蹄声训练有素,节奏分明,绝非寻常人家或商队所有。
薛琪警觉地抬起头,有些紧张地看向哥哥。
薛平贵劈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如常落下,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宫里的人,终于来了。
他放下柴刀,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目光平静地望向小路尽头。
很快,一队衣着鲜明、气度森严的骑士,护卫着一辆看似朴素,却透着内敛贵气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寒窑前,不远处的空地上。
为首一名身着内侍官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利落下马。
他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这片破败的环境。
最后精准地定格在,站在窑洞前,身形挺拔、面色平静的薛平贵身上。
那内侍心中暗暗称奇。
寻常百姓见到这等阵仗,早已徨恐跪伏。
而这青年,虽衣衫褴缕,却气度沉静,眼神清明,竟无半分怯懦之色。
他上前几步,语气带着宫廷特有的矜持与试探,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薛平贵耳中:
“前方可是薛平贵,薛义士?”
薛平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露出了一直紧握在掌心的那枚蟠龙玉佩。
玉佩在阴沉的天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他迎上内侍审视的目光,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正是在下。”
“不知道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薛平贵知道,从他拿出玉佩的这一刻起,忍辱负重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而属于他波澜壮阔的时代,正缓缓拉开序幕。
至于王宝钏……
他心中冷笑,那已是与再无相干的,上一个轮回的故事了。
当那内侍的目光,在触碰到蟠龙玉佩的瞬间,骤然收缩。
他快步上前,并未立刻去接,而是极其仔细地端详着,玉佩的纹路和质地。
特别是龙睛处,那一点天然的朱砂痣——这是宫中秘而不宣的印记,外人绝无可能仿造。
确认无误后,他脸上的矜持瞬间化为一种混合着激动、敬畏与谨慎的复杂神情。
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竟对着薛平贵深深一揖,语气已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躬敬:
“奴婢内侍省少监高德,奉圣谕,特来迎殿下回宫!”
这一声“殿下”,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寒窑前。
周围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们,虽依旧肃立,但眼神中无不流露出震撼与了然。
他们接到的本是,秘密寻访的任务。
却不想,竟真在这等陋室之中,寻回了流落民间,十八年的皇子!
躲在薛平贵身后的薛琪,小手猛地捂住了嘴,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茫然。
殿下?
哥哥?
她小小的脑袋,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个词,是如何能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