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齐威王初即位,沉湎酒色。淳于髡以隐语谏:国中有大鸟,三年不飞不鸣。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遂罢淫乐,诛佞臣,齐国大治。这闷闷之政一飞冲天的转变,正是老子祸福倚伏哲思的绝佳演绎——真正的治世智慧,在洞察福祸转化的玄微之机。
一、政道双境:宽简与苛察的历史镜像
汉文帝废诽谤罪,许民议政。贾山作《至言》斥皇室奢靡,帝反赐金帛。长安市童谣:官仓鼠瘦,田鼠肥——政宽则民风淳厚如璞玉
汉文帝废除肉刑、轻徭薄赋,开创文景之治的盛世
隋炀帝设谒者台监察百官,使者冠盖相望于道。民谣泣:无向辽东浪死歌,终激瓦岗起义——律网愈密,民心愈疏
明太祖定制《大诰》,户户藏册。然空印案诛杀数万,方孝孺案灭十族——苛察如霜反摧仁苗
助勾践灭吴后急流勇退,致书文种:蜚鸟尽,良弓藏。种恋栈被诛,蠡泛舟三致千金——功成身退转祸为福
灭突厥封卫国公,太宗疑其兵权。靖日开府门任民游观,自请削封邑——以退守化解帝王心斧
17世纪举国炒花球,一球抵豪宅。1637年泡沫崩裂,富商跳河——繁华幻影转瞬成灾
依《周礼》行井田,铸契刀五百钱。百姓谣:黄牛白腹,五铢当复——善政异化为妖法
青苗法本抑兼并,强制摊派反成暴敛。致花石纲祸——良策蜕变为苛政
自由平等口号中,雅各宾派建断头台。罗兰夫人泣: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理想染满鲜血
废肉刑改笞杖,诏:刑至断肢体,终身不息,非为民父母意。而不伤民本
明英宗被俘时拒迁都,守北京退瓦剌。抄家唯蟒袍剑器,景帝叹:清白胜冰雪——清廉而不刺人心
谏太宗二百疏,临殁呈《十渐不克终疏》。帝哭:以人为镜,今镜碎矣!而不越臣礼
拒当国王还权于民,弗农山庄种麦。后归隐如老农——功高而不炫光芒
秦廷颠倒黑白,诸臣默然。战败,咸阳焚——是非混淆则国基崩
王衍执玉柄麈尾论玄,被石勒俘。临刑叹: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误国终遭刀斧
借科学之名屠残障者,奥斯维辛焚尸炉烟蔽日——的旗帜裹着恶魔
当齐威王罢淫乐诛佞臣,当华盛顿拒戴王冠,当李光耀建组屋不修宫室——皆证圣人之道:
见隋炀帝文集叹:文辞奥博,亦知尧舜,奈何行事暴虐?纳魏征二百疏——以史为鉴守中庸
总理年薪冠全球但无特权,组屋官员与民同住。敢斥部长政策——高薪养廉而民不怨
《道德经》此章如一座青铜阴阳仪。左盘盛闷闷之政的浑朴,右衡载察察之政的锋刃——老子冷然昭示:所有绝对的终将异化,唯执守中道者得见永恒。
当隋炀帝在龙舟批阅监察奏报,当雅各宾派在广场竖起断头台,他们终未参悟:真正的治道恰如台风眼——中心最平静处风力最猛;永恒的明君必若华盛顿故居的木纺车,在平凡旋转中织就历史锦缎。
那些深谙玄机的灵魂,在文明长河架起不毁津梁:齐威王诛佞臣时的剑光,范蠡泛舟时的太湖烟波,李光耀组屋楼下的辩论声——他们以方而不割的睿智穿越极端,用光而不耀的谦德照亮迷途。这或许就是老子留给执政者的终极密钥:福祸本同根,正奇原一体;当人类学会在绚烂处守暗淡,反成照破历史迷障的永恒明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