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踉跄后退,右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
他死死盯着那从竹林阴影中走出的身影。
眼神中既有惊异又有惊喜。
“小子!你果然藏在这里!”
“你这凡铁之器,竟敢伤我?!这这是何妖法?!”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武器。
无声无息,却快如雷电,破空之速竟不输修士御器!
更可怕的是,那三发连射,精准得仿佛能预判他的闪避路线。
他堂堂锻体巅峰武者,竟在刹那间被废去一臂战力。
虽然是出其不意的偷袭,但却是威力非凡。
“哦,看来五爷,真是在找我?”
自从前些天从坊市逃脱,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只是没想到,五爷竟会亲自带着人马在妖兽横行的海岸来抓自己。
可笑的是,他们反被妖群围杀。
他目光死死盯住五爷的左手。
那手正悄然滑入怀中,动作隐蔽,却逃不过他远超常人的神识感知。
刚才那一道雷霆自天而降,劈得八爪怪焦黑抽搐,那等威力,绝非凡俗武技可比。
符箓!
李不孤心头一震。
他虽未入修真之门,却也听闻过炼气修士以灵力绘符,引动天地之威。
一符出,雷火降,威力堪比现代重武器。
而五爷手中,竟有这等宝物。
他不动声色,手指已悄然扣住短枪的扳机。
至于为什么不早点将他击杀,只是想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以及背后的隐患。
五爷忍着右臂的剧痛钻心,可眼中却仍燃着不甘与贪婪。
他虽有把握靠雷符之力击杀李不孤。
但又不甘心,万一他把灵髓藏起来,自己岂不是白忙一场。
而且雷符能节约就节约,还有他手中闻所未闻的利器,若是献给厉公子把玩
他抬眼望向李不孤,忽然咧嘴一笑:
“小子,你只要把灵髓交出来,还有你手里那古怪铁器,一并献上。”
“我可替你在厉公子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能让你拜入仙门,得个杂役弟子的名分!如何?”
李不孤皱眉:“厉公子?是谁?”
“哼!”五爷冷哼一声,昂首道:
“厉公子是我效力之主,乃弱水宗外门天骄——厉山海!”
“厉公子修为通天,已经是炼气六层修为,再进一步就可晋升内门!”
“你可知,多少人跪着求他看一眼,他都懒得理会?”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蛊惑:
“怎么样?只要你交出灵髓与这铁器,我便替你引荐。
凡人得入仙门,一步登天,岂不胜过在这俗世中苟且偷生?”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真有通天权柄。
其实他在厉山海眼里屁都不是,更别说引荐人进弱水宗了。
所谓引荐,不过是胡乱加的筹码,他自己都进不去,还举荐别人。
但他知道,进入仙门是所有华花郎心中扭曲的执念。
李不孤却不为所动。
他见问得差不多了,但他同时又注意到了八爪怪的异动。
眼珠一转,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真的?五爷可以让我入那弱水宗?”
五爷也是老江湖了,看出来李不孤的不对。
他左手迅速探入怀中,摸向最后一张雷符。
就在此时。
“嘶咕噜”
那本已奄奄一息的八爪怪,忽然剧烈抽搐,八条触手如回光返照般猛然弹起!
其中一条焦黑扭曲的触手,竟如最后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五爷的左臂,将他整个人拖拽得一个踉跄。
“什么?!滚开!”
五爷怒吼,奋力挣扎,可那触手虽残,却仍带着妖兽临死前的狂性,越缠越紧,甚至勒得他骨骼作响。
就是现在!
李不孤眼神一冷,抬手三枪,毫不迟疑。
“砰!砰!砰!”
第一枪,精准贯穿五爷持符的左手手腕,雷符脱手飞出,尚未引动便坠入沙中,然后转瞬不见了踪影。
第二枪,击穿右脚踝,五爷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第三枪,直入小腹,子弹撕裂脏腑,血雾喷溅。
“呃啊——!”
五爷惨叫倒地,蜷缩如虾,眼中终于浮现出恐惧。
八爪怪的触手终于松开,软软垂落,彻底没了气息。
可五爷,也已没了还手之力。
他趴伏在血泊中,喘息粗重。
但却仍强撑着抬头,死死盯着李不孤,嘴角溢血,嘶声狞笑:
“你,你完了,厉公子不会放过你!”
“他,他三个月内必入内门,届时,整个登仙坊市都要为我陪葬!”李不孤却笑了。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五爷最后的尊严:
“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
李不孤要是没有吸收玄水真人的记忆,要是没有用神识覆盖整座岛屿。
可能还真要被五爷逼真的演技蒙骗了。
就你们坊市管理者的地方都不止你一个炼气巅峰。
甚至还有炼气一层、炼气四层修士。
抓一个华花郎都要你亲自来。
你这逼格是不是也太低了。
“轰——”
听到李不孤的这句调侃,看着李不孤轻蔑的眼神。
那一瞬间,五爷如遭雷击。
整个人僵在血泊之中,连痛觉都仿佛消失了。
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心死。
他怔怔地望着李不孤,那张年轻而冷峻的脸,在夕阳余晖下竟如神祇俯视凡尘。
而他自己,蜷缩在泥沙与血水中,像一条被抽断脊骨的野狗。
他不是没听过这句话。
早在三十年前,当他第一次跪在弱水宗山门外,求一位外门执事收他为徒时,那执事便是这样笑着问的:
“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
那时他二十岁,气血方刚,自诩坊市第一武者,以为只要跪得够低,奉上的灵材够多,总能换一条仙路。
可换来的,是一脚踢出山门,和一句轻蔑的:
“华花郎,不配问道!”
从那以后,他便死了。
死的不是肉身,而是那个曾梦想踏云登仙的少年。
后来他成了坊市的五爷。
掌人生杀,收人孝敬,穿最好的绸缎,喝最烈的酒,听最多的人叫他五爷。
他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蝼蚁,不是贱民,不是那个被一脚踢开的华花郎。
可每到深夜,他独坐高堂,听着下人谄媚的奉承,心中却只有一片空荡。
他知道,他进不了仙门。
他知道,厉山海从未正眼看过他。
他知道,他这一生,注定止步于锻体巅峰,连炼气的门槛都摸不到。
可他不敢想,不敢说,只能用权势、用恐惧、用别人对他的敬畏,来填满那无底的空洞。
他成了坊市的土皇帝,却只是修真者脚下的一粒尘埃。
而此刻,被一个他眼中的蝼蚁。
一个无根无派的华花郎,当面撕开这层伪装,将他一生的执念、挣扎、自欺,赤裸裸地摊开在血泊之中。
“我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像破旧的风箱。
不是想反驳,而是想说点什么,证明自己不是那么可悲。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曾以为,掌控别人的生死,就是强大。
可到头来,自己的命,连一个华花郎都能随意踩碎。
他曾以为,攀附上厉山海,就能沾一点仙气。
可对方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他曾以为,自己是这坊市的王。
可王,也会被一只妖兽和一个华花郎拖进地狱。
“呵呵”
他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带着血沫,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
那不是冷笑,不是愤怒,而是崩溃。
是几十年来所有压抑、不甘、恐惧、虚荣,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的哀鸣。
他缓缓闭上眼,头一歪,彻底瘫软在血泊中,再无一丝力气。
风,吹过沙滩,卷起几片碎叶,掠过他苍白的脸。
那个曾令坊市众人闻风丧胆的五爷。
就这样,静静地,死在了自己一生追逐的幻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