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於没藏氏在场,赵肠与没移皆山也不好光明正大地谈论双方日后在某些方面的具体合作,但合作的基调却已达成了默契。
这默契即是没移皆山主动提出的嫁妆一词。
说白了,即没移家整个投靠赵肠。
毕竟没移家当前在西夏的处境確实不太乐观,尤其是女儿没移娜依虽名义上是太后,但实则没有丝毫好处不说,还惹来了没藏讹庞对她以及对整个没移家的针对,现如今女儿既然阴差阳错地搭上了宋国一名前途无量的年轻小帅,搭上了宋国的路子,没移皆山自然也愿意换个山头。
至於对夏国的忠诚,抱歉,他对国家的忠诚不及对家族的责任,更何况眼下夏国被没藏兄妹把持,没藏太后暂且不论,他凭什么要对没藏讹庞忠诚?
而赵肠也知道这些,因此並不意外没移皆山委婉做出的投效暗示,高兴之余心底稍稍也有些遗憾。
因为当前夏国最强盛的家族,当数诺移、埋移、鬼名、野也四大家族,外加一个侥倖窃取权柄的没藏家,没移家属於中等偏上,但也不算顶流,因此若有选择的话,赵肠自然更希望是诺移、埋移、鬼名、野也四大家族的投效。
但遗憾的是,当初没藏讹庞为让妹妹当上西夏国母,为將外甥李谅祚推上夏国主的位子,私下与这四大家族的族长,即诺移赏都、埋移香热、鬼名浪布、野也浪罗这位称作“四大將”夏国重臣私下做了利益交换与政治许诺,简单说就是这四大家族现如今是支持没藏兄妹的,不太可能投效宋国,也就只有处境尷尬的没移家有改换门庭的可能。
罢了罢了,没移家能投效已属侥倖,不可过於贪心。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句,赵肠笑著道:“时候也不早了,族长若不留下用饭?”
没移皆山微不可察地警了一眼没藏氏,在略一思索后,摇摇头委婉推辞道:“夜路难行,今日就算了吧,待他日得空,我定当请赵帅尝尝我党项的酒肉。”
其实赵肠也就是客套一句,倒不是说他不愿请没移皆山吃顿酒菜,而是怕没移皆山赶夜路回军营遇到危险,毕竟不止在这附近游荡的契丹骑兵,没藏讹庞十有八九也巴不得没移皆山去死,赵肠可不想这位便宜岳父有何闪失,坏了他收服整个没移家的大计。
於是他顺势起身道:“既如此,我送送族长。”
“多谢。”没移皆山起身行礼,隨即在赵肠的亲自陪伴下,朝营门方向而去。
在前往营门的途中,没移皆山转头警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没藏氏与女儿没移娜依,见二女正在轻声交谈,他低声对赵肠道:“赵帅,契丹人进犯贺兰山在即—””
赵肠闻其弦而知其意,猜到没移皆山其实是想问他:既然他没移家已决定投效宋国,是否还有必要参与抵抗辽军的战事?
而他的回答自然是要参与!
毕竟仍能在西夏的没移家,那可要比搬至宋国的没移家更有价值。
於是他笑著暗示道:“夏辽两国之战,我不好介入,只能希望族长多加保重。”
听到赵肠刻意加重“多加保重”四个字,没移皆山稍一思便明白过来,意识到赵肠这是要他没移家出工不出力,儘量保存他没移氏的兵力。
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要他没移家继续留在夏国,成为宋国的“內应”。
没移皆山不禁暗自感慨,隨即又暗示道:“多谢赵帅,奈何说不定有人不愿我保重。”
这人还能有谁?没藏讹庞唄。
赵肠轻笑道:“若有必要,与他翻脸也无大碍,他不敢动你。另外,只要族长懂得笼络军民之心,哪怕他明知——?呵呵,也奈何不了族长。”
“赵帅高见,如此我便放心了。”没移皆山心满意足地点头道。
谈聊间,眾人已经来到了营门处,没移皆山看了一眼站在没藏氏身旁的女儿,问道:“娜依,你可跟阿爹回军营?”
眾目之下,没移娜依俏脸微红,低声道:“我——我想在外散散心——
在宋营散心?
没移皆山无语地看著女儿,猜到女儿心思也不好说破,摇摇头轻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拱手抱拳对赵肠道:“既如此,小女—便拜託赵帅了。”
“族长放心。”赵肠还礼道。
稍后没移皆山又与没藏太后告別,隨即翻身上马,带著来时的一干护卫返回自己营中。
自走出帅帐起,他都没再提女儿没移娜依的名份之事。
想来他也明白,日后他女儿在赵肠身边是否能受到重视,他没移家的实力才是重中之重。
至於名份论名份她女儿还是夏国的国母呢,相较没藏氏更为名正言顺,可还不是只能委屈地住在贺兰山的別宫,不敢踏入兴庆府的皇宫一步?
只要日后他没移家实力不衰,就算女儿只能做这赵姓小帅的妾,也无人会看轻她。
而这也让赵肠少了几分烦恼。
稍后回到帅帐后,赵肠吩附王中正道:“在帅帐后设一座小帐,供娜依歇息,应用之物,儘量莫要短缺。”
“不用那么麻烦—”没移娜依神色莫名道,脸上稍稍带著几分意外与失望。
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赵肠隱晦地解释道:“此帐乃我军中帅帐,白昼间我时常要招魔下將领谈话,介时你需要有个歇息之处。”
没移氏恍然大悟,脸颊上的羞红更为明显。
从旁,没藏氏见此有些吃味道:“我呢?”
赵肠看了她一眼,回顾王中正道:“两顶。”
“是。”王中正拱手应道。
稍后,赵肠派王明去请范纯仁与文同,待二人前来后,没藏氏与没移娜依很有眼力地主动离开,到营內閒逛去了。
目视二女消失在帐外,范纯仁问赵肠道:“如何?”
赵肠由衷称讚道:“没移皆山此人,比我想的更为睿智及识时务,我原以为要些力气才能说服他,想不到他事先便猜到我邀他前来见面的用意———总之,他答应了。”
“当真?”范纯仁一脸谨慎道:“可会有诈?”
赵肠摇头笑道:“不会。没移家怨恨没藏讹庞以阴谋诡计窃取了本该属於他们的利益,除非没藏讹庞愿意与没移家平分权柄,否则两家断无和解的可能。而以我对没藏讹庞的了解,此人野心勃勃,尤其贪恋权势,如今他既已把持西夏朝廷,又岂让出一半,与没移家平起平坐?退一步说,就算他下得了这狼心,以挽留没移皆山,以我对没移皆山的看法,此人也不会做出危害我大宋之事。”
“確实。”文同頜首附和道:“凭他女儿与景行的关係,我大宋就是他没移家的退路,他只要不是失了智,就断不至於自断后路。—总之,我也认为没移家应该可信,景行不妨暗助一二,助其壮大。” 赵肠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没藏讹庞不是要通商么?正好借通商让没移家获利,顺便也能通过没移家,为陕西购入一些上好的战马。”
在文同点头赞同之际,范纯仁皱眉道:“我听说没移家一族居於贺兰山西北,为防有何变故,最好叫他举族南迁,以便隨时支援。”
“这倒是。”赵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说他不觉得没藏讹庞敢这么做,但谨慎些总没大错,毕竟没移家这个“內应”可是珍贵地很。
半个时辰后,没移皆山回到军营,唤来手下心腹將领,大多都是他族中族老或兄弟子侄。
出於对这些人的信任,没移皆山也不隱瞒,將他前往宋营去见赵肠一事告知眾人,与眾人合计道:“讹庞狡诈阴狠,以诡计窃取权柄,把持朝政,对我没移一族诸多针对,所幸天不绝我没移一族,今日有娜依撮合,那宋军赵姓小帅邀我见面,劝我暗投宋国,我已答应,你等知道即可,不可对外声张。”
眾人面面相,也不敢细问久住在贺兰山上离宫內的没移娜依为何能结识那个宋国小帅,也不敢细究二人的关係,毕竟这事想想也知道不甚光彩。
良久,才有一名族老皱眉问道:“不知那赵姓小帅,许我没移一族什么好处?”
“我没有问。”没移皆山微微一笑,令眾人再次面面相。
见此,他笑著解释道:“没必要问。此子乃是宋主跟前宠臣,小小年纪便出任宋廷特派陕西的副使,陕西四路宋国官员,皆要听他號令。既然此子在宋国有如此地位,又要我没移家做其內应,他又怎会短了给於我没移家的好处?”
眾將恍然大悟,纷纷开口恭维,称讚自家族长有见地。
没移皆山得意地笑了笑,隨即端正神色叮嘱道:“他要我没移家继续留在夏国为其內应,故他日与契丹一战,我没移家也不可缺席,否则定然会被讹庞抓住把柄。但出战並不意味著我没移家要替讹庞牺牲,出工不出力即可。”
“若是没藏讹庞藉机责难怎么办?”或有一名族老犹豫道。
没移皆山冷笑道:“大不了撕破脸皮,如今我没移家背靠宋国,讹庞岂敢动我?”
眾人一听,大为振奋。
要知道自没藏讹庞窃取夏国权柄以来,两家就已经结怨,奈何没藏讹庞笼络了诺移赏都、埋移香热、鬼名浪布、野也浪罗等四大將,在得到四者的支持与默许后势力庞大,他没移家势单力薄,难以抗衡。
而现如今他们身背后也有了靠山,自是不必再有畏惧。
当晚,赵肠於军中帅帐,再次与没藏氏、没移氏二女大被同眠,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当晚的没移娜依相较前一晚可谓是放开了许多,只是依旧不及没藏氏大胆,兼懂得更多房中经验。
就是苦了在帐外守卫的王中正等御带器械,被迫听了大半宿的欢爱之声,也是憋得难受。
毕竟他们只是出於各种原因入宫净了身,並不代表就彻底绝了那方面的念头。
至於种諤及他带来的百余名天武第五军士卒就更不必说了。
待等天明,在营中用完早饭后,赵肠带著二女离开营寨,在郭逵、赵瑜率蕃落骑兵的保护下前往耶律敌鲁古魔下辽军的营寨。
期间,二女在一干麻魁女骑的陪同以及眾蕃落骑兵的保护下,於这片广的草原上尽情骑马奔驰,而赵肠则更关注於辽军的动静。
由於耶律敌鲁古魔下辽军大多已得知赵肠魔下这支宋军的存在,那些契丹骑兵倒也没来冒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足足玩乐了近半个时辰,二女才回到赵肠身边。
注意到没移娜依满脸兴奋之色,赵肠笑著问道:“尽兴了?”
“嗯。”没移娜依点点头,脸上笑容绽放,赏心悦目。
党项女子大多善於骑马,並將其视为一种娱乐,没藏氏不例外,她也不例外。
然而自李元昊身故到如今近两年来,她都不敢踏出贺兰山一步,每日忧心、担惊受怕,直到今日才得以扫除阴霾。
看到没移娜依脸上的笑容,赵肠亦是心情大好,笑著道:“你若喜欢,我可以每日带你出来。”
“嗯。”没移娜依喜悦地点点头,让在旁的没藏氏又一次有些吃味,好在赵肠並非喜新厌旧之人,並非像当年的李元昊那般在得到没移娜依后便將她冷落,否则恐怕她会愈发嫉妒。
此后两三日,赵肠每日都带著没藏氏与没移娜依外出,除了与二女一同驰骋作乐,余下便关注看辽军的动向。
直到九月二十六日,赵肠又一次带著二女远远窥视耶律敌鲁古的辽军营寨时,忽有一队契丹骑兵径直朝著赵肠等人所在的位置而来。
儘管这队契丹骑兵人数並不多,也就四、五十骑,但还是引起了郭逵的警惕,忙率数百蕃落骑兵上前拦截。
而就在这时,那队契丹骑兵中忽然有人高呼道:“对面可是赵司諫?在下萧孝友,数月前曾在汴京与赵司諫有几面之缘。”
萧孝友?
赵肠自然记得这位在今年三月时曾在汴京见过几面的辽国使臣,对王中正几人使了个眼色,隨即策马上前几步,高声道:“郭逵,来人乃是当日出使汴京的辽国主使,与我有几面之缘,你请他过来吧。”
“是!”远处的郭逵依令放行。
或许是为了表明並无恶意,萧孝友叫隨行的几十名骑兵原地待命,仅带著两三骑来到赵肠跟前。
由於此时王中正等人已將没藏氏与没移娜依挡在身后,萧孝友倒也没注意到二女,不过却是看到了没藏氏隨行的几名麻魁女骑,稍稍皱了下眉,隨后便笑著拱手行礼道:“赵司諫,別来无恙?”
赵肠拱手还礼,带著几分惊讶道:“萧主使別来无恙-或者应当尊称一声赵王。”
赵王,即萧孝友在辽国的爵位。
“哈哈,不敢不敢。”萧孝友笑著摆摆手,对赵肠的礼数颇为受用。
赵肠好奇问道:“赵王为何会在此处?”
只见萧孝友警了一眼赵肠队伍中的几名麻魁女骑,隨即目视赵肠笑道:“此番我是特地为赵司諫而来”
“哦?”赵肠眉头一挑,假意露出困惑不解之色。
其实他心中很清楚,萧孝友此次亲自来见他,多半是得了辽主耶律宗真的授意,前来探问他在夏国的意图。
毕竟此时的他,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看宋国。
这就足以引起辽国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