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仁与文同可不知赵肠心中所想,眼见赵肠答应相亲,还以为是看在他俩的面上,高兴与欣慰之余,心中未免也有些內疚。
不同在於,文同是真心希望这门婚事能成,双方来个亲上加亲,而范纯仁则主要是不希望赵肠再与那位没藏太后来往,至於赵肠娶谁为妻,他倒並不是很在意,只要对方贤惠顾家,能替这位小兄弟打理好家中即可。
他二人哪知赵肠对这门说亲根本难以拒绝。
娶苏小妹为妻,拜苏洵为老丈人,还有了苏軾、苏辙两个小舅子,似这等亲事,谁能拒绝?
於是三人相视而笑,皆大欢喜。
说亲的小插曲过后,赵肠便和范纯仁、文同说起了正事。
“所幸两位哥哥都在,有件事我想两位应该得知——”
赵肠將目前西夏国內钱粮不足的事告诉了范纯仁与文同,包括他准备答应此事。
事实上,这件事其实並不需要通过范纯仁与文同,赵肠只需亲笔写一封书信,叫身在渭州的高若訥或张亢去处理此事即可,至於高若訥或张亢或对此抱有惊疑,自然也会写信询问。
赵肠之所以將此事告知范纯仁与文同,主要还是因为二者乃他左膀右臂,似这等大事不应瞒著二人。
而如他所料,在听完他讲述后,原本还笑容满面的范纯仁顿时就板起了脸来,在恍然之余愤慨道:“我就那位太后即便再放荡,也不至於这般不顾尊严,原来是有求於你——
怎得?为了享齐人之福,你便要出卖大宋利益,养虎为患?”
“纯仁兄这话说的,我岂是那种人?”赵肠叫屈一声,隨即將心中所想告知二人:“我还不是为大宋考虑么?西夏此时若败,对我大宋有害无益。”
从旁文同亦帮腔道:“尧夫稍安勿躁,你我都知景行並非那种人。”
说著,他正色对赵肠道:“榨场通商,在我看来並无不可,景行只需叫人把好关即可,防止西夏通过青白盐等,从我大宋手中赚取过多財富,其若財政宽裕,对我大宋有害无益,此事有前车之鑑,景行需要防范。”
“唔。”赵肠点点头道:“文同兄放心,也就是这会儿夏辽交战,我才决定放开此事,一旦两国停战,用不著改善关係,我就会叫陕西缩紧两国通商,两位哥哥可以理解为,此是我为暗助西夏,助其击退辽军的临时应急之策,不会长久。除非日后没藏讹庞愿意交易上好的战马,那到时候再另做商议。”
“唔。”范纯仁与文同点了点头,心中亦认可赵肠的决定,更有感於赵肠事先与他们通气。
虽说他们在这件事上起不到作用,但不可否认这也是一种態度,而赵肠的做法让他们感到欣慰,不枉他们付出辛劳代赵肠处理各种大小事务。
当然,也正因为赵肠尊重他二人,范纯仁与文同才愿意跟隨赵肠一路前来,否则以他们的进士身份,再不济也能当个县令,何必来陕西甚至西夏受苦?
三人与其说是上下级,倒不是说是至交好友,而正因为如此,范纯仁才不愿见到这个小兄弟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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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误以为正事已经聊完了他,冷不丁又问起了那名麻魁:“那名麻魁,看著却是面生那位太后是怎么说的?可曾提过叫此女日后跟看你?”
从旁文同翻翻白眼道:“尧夫也管得忒宽了。一名麻魁而已,又不像那位太后般身份尷尬,若是对方愿意,景行將其收做妾室,也不是什么大事。”
范纯仁皱眉道:“若是寻常党项女子,倒確实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那位太后身边心腹,那就得有所防范,万一是细作呢?”
“这个——”赵肠尷尬道:“她应该不会是细作。”
范纯仁疑惑地看向赵肠,旁边文同哈哈大笑道:“瞧见没有,景行做事你还不放心,我想他早就问清楚了。”
范纯仁也不理文同,疑惑问赵肠道:“景行如何断定那名麻魁不会是细作?”
“因为她並非麻魁。”赵肠稍一迟疑,汕汕地透露真相:“此女正是那位没移家之女”
“没移家之女?”范纯仁与文同还未转过弯来。
见此,赵肠一脸汕汕地补充道:“即当初李元昊夺子之爱、自娶为妻,导致父子相残的那位没移家之女—”
范纯仁与文同一愣,隨即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好傢伙!又是一位西夏国母!
“你——”范纯仁手指赵肠气得说不话来,但更多则是震惊。
而从旁,文同亦是一脸震惊,隨即向赵肠竖起大拇指:“左拥右抱两位西夏国母,哈哈,景行当真是艷福不浅——”
“与可兄请少开尊口。”范纯仁瞪了一眼文同,隨即一脸怒其不爭地看著赵肠,压低声音道:“招惹一个还不够?你还招惹另一个?西夏总共就两位国母—”
“我也没想招惹啊,是没藏氏送她过来的”赵肠一脸冤枉。
天见可怜,此前他真没想过去招惹另一位西夏国母,直到没藏氏亲手將没移氏送到他跟前。
“她送他过来,你就—-你就不能回绝么?”范纯仁一脸怒其不爭。
“回绝?”赵肠表情古怪地看著范纯仁,那表情仿佛在说:换你,你能回绝?
不过考虑到是范纯仁,赵肠感觉他还真会回绝。
从旁,文同也看到了赵肠的古怪表情,忍俊不禁道:“尧夫就是个榆木脑袋,你莫要理他,快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於是赵肠便將前因后果告知范纯仁与文同,包括后续没藏氏对没移氏的安排。
文同听罢不禁感慨道:“能凭一介情人身份一跃成为西夏国母,那位没藏太后不失有城府、有心计,既利用了此女討好景行,又能在明面上抹除一个潜在威胁-好一个一石二鸟。恐怕那位没移太后还要对其感恩戴德。高明,著实高明。”
范纯仁冷笑两声,目视赵肠顺势道:“我早便看出此女心机颇深,奈何景行不信,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景行还有何话好说?”
这算什么心机?
赵肠心中不以为意,但也不想与范纯仁为此时爭论,带著几分敷衍顺从道:“是是,待我返回陕西,日后恐再有机会復来西夏,我与她自然也就再无瓜葛,纯仁兄不必担心。
“唔。”范纯仁这才满意,微微点头,隨即又皱眉道:“那这位没移太后-你果真要將其留在身边?”
“总不能提—翻脸不认人吧?”赵肠摊摊手道。
眼见范纯仁双眉紧皱,文同在旁替赵肠解围道:“在我看来,这事问题不大。那没移家之女与那位没藏太后不同,虽有太后身份,但考虑到现如今没藏兄妹把持西夏国政,此女在西夏的处境怕是也很窘迫—”
“是。”赵肠连忙附和道:“她私下跟我说,当初李元昊身故前后,没藏讹庞率军闯入贺兰山的离宫,將其关押,若非顾虑其父没移皆山手中亦掌有兵力,兼后来没藏太后见她可怜,她怕是已被没藏讹庞所杀。”
听到这话,范纯仁斜一眼赵肠,冷哼道:“看来景行已被美色所诱。”
赵肠汕汕一笑,轻咳一声道:“是否被美色所诱,我且不做辩解。不过我对此事也有另一番考虑,打算通过此女接触其父没移皆山。”
说著,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范纯仁与文同,压低声音道:“没移家,亦是党项大族,没移皆山当日欲以女儿为太子妃,未尝没有壮大家族的心思,没想到阴差阳错,反叫没藏兄妹把持了国政,我不信他心中没有怨恨。然如今西夏幼君继位,没藏兄妹大权在握,没移皆山即使心中怨恨也无可奈何,反而要提防著没藏讹庞对他耍奸用计。若果真如此,我觉得不妨可以试试暗中结纳没移家,就算不能策反他,想来他也愿意为我大宋暗助,为其没移家多铺一条退路。”
范纯仁与文同对视一眼,脸上亦露出思索之色。
半响,文同笑著调侃赵肠道:“亏景行当时美色在前,居然还能做出这等敏锐判断,为大宋做出牺牲,哥哥佩服。想来尧夫这下也无话可说了。” 范纯仁没好气地警了眼文同,隨即看向赵肠,点头道:“既於大宋有利,我自不反对。”
“那就是赞同了?”赵肠眨眨眼。
“——”范纯仁没好气地看向赵肠,从旁文同笑道:“见好就收罢,景行,惹急了尧夫,他又要对你说教。”
“与可兄说的是。”赵肠故作醒悟,那一副姿態看得范纯仁眼角一阵抽搐。
稍后,待范纯仁与文同告辞离去,赵肠唤入王中正,叫他派人去唤来没藏氏与没移氏,隨即在帐內亲笔写信,叫高若訥接手榨场通商之事。
片刻后,没藏氏带著没移氏回到帐內,见范纯仁与文同已不在帐中,一脸期待道:“你那两位幕僚怎么说?”
赵肠也不解释榨场通商之事他心中已有独断,事先告知范纯仁与文同仅仅只是出於尊重,自顾自道:“我正写信告知高若訥,叫他著手接管榨场通商之事。”
“当真?”没藏氏一脸欢喜地走近赵肠,好奇地看向信中內容。
由於赵肠的字已有很大的进步,再加上信中內容也没別的机密,他倒也不怕被没藏氏看到。
仅百余息,没藏氏便看完了信中內容,弯腰搂住赵肠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欢喜道:“小郎真好,不枉我將没移妹妹赠於你。”
眼见没移氏在旁面红耳赤,赵肠没好气道:“她是她,你是你,你如何能替她做主?
行了,你且去將此事告知你兄吧,叫他儘快安排此事。我事先申明,这是当前为暗助你西夏击退辽军的权益之策,不能长久,待日后夏辽两国停战,这项通商也就宣告终结。”
没藏氏其实並不是很在意,毕竟她也无法预见这场仗要打到几时,但还是不满足道:“小郎为何要约束地如此紧呢?即使夏辽停战,也可以通商嘛。”
赵肠冷笑道:“缚虎,不得不紧。昔日你西夏从青白盐中得了巨利,转头便將其用於军费,攻打我大宋,前车之鑑,不可不防。”
没藏氏叫冤道:“都说了那是李元昊做的事,如今我兄妹执掌夏国,必不会恩將仇报“哼哼。”赵肠轻哼两声道:“行了,你且先將此事告知你兄吧,至於日后——只要你兄答应售卖战马,通商之事,也不是不能再商量。”
“好吧。”
没藏氏想了想,又在赵肠脸上亲了一口,隨即和没移氏打了声招呼,便回贺兰山的夏军营寨去了,留下赵肠与没移氏独自二人在帐內。
当然,即便是孤男寡女,赵肠也不至於对没移氏做什么,毕竟他已经尝过了滋味,也不至於色急,索性便在帐內与没移氏说说话,提升一些感情。
而没藏氏这边,则风风火火地回到了贺兰山上的夏军营寨,见到了其兄没藏讹庞。
待见到没藏讹庞后,没藏氏得意道:“榨场通商之事,我办成了,小郎已经答应了。
没藏讹庞闻言大为惊讶,一脸不可思议道:“当真?那小儿果真答应了?你如何办到的?”
在他看来,他死咬著交易上等战马一事不鬆口,那个颇有心计与城府的宋国小儿,按理来说不会如此爽快答应才对。
还是说,那小儿也被他眼前这个妹妹迷得神魂顛倒了?
见兄长问起,没藏氏得意道:“我將没移家之女赠予他,他便答应了。”
“哪个没移家之女?”没藏讹庞疑惑道。
“这个咯。”没藏氏指指脚下,暗示是贺兰山离宫內的没移氏。
没藏讹庞面色微变,然而没藏氏却没注意到,自顾自道:“不过我也未强迫她,她自己也愿意—日后跟著小郎去宋国,总好过一辈子困在离宫。”
说罢,她转头看向没藏氏,颇有些得意道:“兄长觉得如何?”
“好一个一石二鸟。”没藏讹庞面色恢復如常,竖起大拇指笑著称讚道:“既促成了通商之事,又扫除了一个潜在的隱患,不愧是我妹。”
得到夸奖的没藏氏颇为受用,笑著道:“既如此,兄长便儘快安排通商此事,我先回小郎营中。”
“唔。”
没藏讹庞微微点头,亲自相送妹妹走出帅帐,待没藏氏带著宝保吃多已及几名麻魁走远,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一脸阴沉,若有所思。
没藏氏可不知其兄心中所想,离开夏军营寨后便回到了赵肠的军营。
而此时,赵肠正与没移氏在帐內说话,別看她岁数还比赵肠大个一两岁,但或许是因为在昔日宫廷之变中受了惊讶,较寻常的党项少女更为內向,性子颇为接近少女。
待没藏氏走入帅帐时,没移氏正坐在赵肠的膝上,微红的脸与赵肠閒聊,甚至二人还手握看手,这令看到这一幕的没藏氏未免有些吃味。
虽说她也知道她与这位小郎註定没有结果,並且她也做不到像没移氏那般用假死的方式消失於世人眼前,从此与幼子李谅祚相別,但她可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和这位小郎断了关係,毕竟这位小郎的岁数,还有其眼界、其谋略,都深深地吸引了她。
就像她自己说的,若非赵肠是宋国官家跟前的宠臣,她说不定真会叫宝保吃多已领一干麻魁將赵肠绑回皇宫,白昼叫其为西夏出谋划策,夜里则与其寻欢作乐,两不耽误。
“太后。”
感觉帐內多了一人,没移氏抬头一瞧,正好看到没藏氏有些不满的面色,她心虚地忙站起身来。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心虚,毕竟按理来说,她可以做身旁小男人的女人,而眼前那位太后並不能。
“嗯。”
没藏氏敷衍般地回应了没移氏,毫无顾虑地坐到赵肠膝上,楼著赵肠的脖颈幽怨道:“小郎,我忽然有些后悔了——””
赵肠自然知道没藏氏指的是什么,也知道她心中有根刺,重重一拍她臀部转移她注意力:“先说正事!跟你兄说了么?”
没藏氏有城府、有心计,但却不多,提到此事便又得意起来,哼笑道:“说了,我兄一开始还不信—”
赵肠听得眉头微皱,打断道:“你把娜依的事也说了?”
见赵肠唤没移氏的名,没藏氏有些吃味,正要撒娇,却见赵肠一脸严肃,这令她有些不明所以,点点头缓缓道:“说了,我说我將她赠於小郎,小郎便答应了,我兄还夸我·—莫非我不该说?”
“哼。”赵肠哼笑一声,点点头道:“过几日没移家家破人亡,有你一份功劳。”
“啊。”没移氏惊呼出声。
没藏氏回头看了一眼没移氏,皱眉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赵肠冷笑道:“你將娜依赠於我,不管没移家如何看待此事,我与他们多少有了一层关係。你兄又不傻,既得知此事,岂会不对没移家有所防范?若我猜得不差,没移家十有八九会在他日与辽军的战事中伤亡殆尽!”
说著,他故作生气地又在没藏氏臀部重重打了一下。
“哎。”没藏氏吃痛地叫唤,但意识到自己犯错的她也不敢叫屈,有些慌乱道:“小郎你也不提醒我,那现在怎么办?”
从旁,没移氏也是一脸惊慌,手足无措。
“稍安勿躁。”赵肠宽慰一句,招招手示意没移氏坐到他另一条腿上,揽著二女的腰际,心中颇有些自得。
事实上,他早就猜到没藏氏很有可能有意或无意地向其兄没藏讹庞透露没移娜依之事,之所以没有事先提醒没藏氏,那是因为此事对他也颇为有利。
若没有没藏讹庞暗中针对没移家,他又如何劝说没移皆山甘心成为宋国的暗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