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藏氏告別的次日,赵肠带著王中正等人並百名蕃落骑兵,北进二十里,於兴庆府东南二十里处,临时建了一个驻地。
毕竟他建於永州的军营离兴庆府委实有些远,足足四十里的路程,虽郭逵与赵瑜每日都派骑兵到兴庆府乃至卫县周边,打探夏军与辽军动静,但二者若真开打,等哨骑赶回营內报讯,再急急匆匆赶往战场,说不定会错过半场战斗,因此赵肠稍微冒一点风险,抵进兴庆府二十里再次驻扎。
倒不是说他不敢再靠前,只不过是目前兴庆府周边十几二十里皆驻扎著从银川北部逃难而来的家族部落及从其他军区调集过来的夏军,几十万人將兴庆府围得水泄不通,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赵肠都不合適和这些人挤在一块。
在递进兴庆府的当日,赵肠便被兴庆府的西夏哨骑察觉了,鑑於他百余骑的队伍中高举宋字军旗,那几队西夏骑兵也无什么反应,远远窥视了几眼便拨马走了。想来赵肠在西夏境內呆了许久,西夏至少兴庆府周边的军队都知道境內有这么一支宋军。
目视那几支西夏哨骑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赵肠不禁心生遐想:此刻已返回兴庆府的那位,会不会再一次溜出来与他偷欢?
事实证明,他低估了没藏氏的果决。
临近傍晚时,没藏氏派来了几名她身边的麻魁女骑,为赵肠带来了两条御寒的毛毯,但她自己却没有出面。
当赵肠硬著头皮问那名带队的麻魁女骑一一其实也不过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党项少女时,后者神色玩味道:“太后叫我转达,当日她是狠下心才与赵帅诀別,若再来与赵帅幽会,她恐沉迷其中,动摇与契丹一决生死的决心,故不敢来见赵帅。”
说著,她轻咬一下嘴唇,面色緋红道:“太后还说了,若赵帅有何需要,我等皆可以代劳。”
眼见那几名麻魁女骑羞涩且大胆地看向自己,赵肠唯有报以尷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不得不说,事实上没藏氏派来的这几名党项少女,都颇有姿色,甚至较没藏氏更具年龄优势,基本都在十六岁至十九岁左右,但不知为何赵肠却丝毫未曾心动,仍惦记著没藏氏。
难以否认,大概確实有身份方面的加分。
次日,也就是九月十九日,各率近两千蕃落骑兵在兴庆府、卫县一带活动的郭逵、赵瑜二部,分別派人向赵肠传急讯,称萧惠军再次猛攻卫县,且兴庆府有异动,隱隱有兵马出动的跡象。
赵肠精神一振,忙领著王中正等人並百余蕃落骑兵前往兴庆府与卫县一带。
萧惠军再次猛攻卫县,这事並不新鲜,毕竟从十五日萧惠军南下至卫县一带时起,他便开始猛攻卫县。
据郭逵、赵瑜二人报讯,萧惠在首日攻城不利的情况下,调来了他此前攻打定州的眾多攻城器械,连续两日对卫县展开猛攻,不过因为没藏氏的关係,那时赵肠並没怎么关注,只知道夏军最终守住了卫县,另外辽夏两军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而今日,便是萧惠军攻打卫县的第五日,胜负如何,若不能亲临战场,赵肠也难以判断。
以他所驻位置前往卫县,势必要经过兴庆府。在途径兴庆府时,他有意远远驻望了一阵,只可惜兴庆府城外一片帐篷海,人头涌动,他也看不真切,但不可否认,他確確实实感受到了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
忽然,王中正指著远处道:“动了!动了!”
赵肠猛地抬头眺望远处,果然看到兴庆府外的帐篷海中,涌出一大片人,至空地处集结,密密麻麻不知几千几万。
此时隱约可见好似有领头者在阵前喊话,激励地那人潮高呼出声,似乎是接近“万寿”、“万福”之类的词。
隨即,那一群人潮迅速朝著卫县方向而去,紧接著那片帐篷海中便涌出第二波人潮。
赵肠抬眼眺望兴庆府城外另外各处,震撼看到另有几处集结点,在短短片刻的激励过后,整整十余波人潮前后有序地涌向卫县。
期间,兴庆府亦开城门,一队队整齐的西夏军队鱼贯而出,其中夹杂著不知数量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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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巢而动,兴庆府果然倾巢而动了。”
赵肠难掩激动,不顾王中正等人的劝说,率百余骑抵近兴庆府,近距离观察那海量的西夏大军。
突然,王明指著左前方道:“郎中,你看左前方。”
赵肠下意识转头,旋即便注意到一支特殊的骑兵带著一群特殊的步卒从左前方数百步外掠过,之所以说特殊,那是因为这支军队隱约是清一色的蓝白装束,从衣著打扮来看,正是西夏独有的女兵一一麻魁。
前者是麻魁女骑,后者是麻魁步卒。
而在那片蓝白的汪洋中,唯见一抹殷红,正是在前方带队的將领。
“会是那位太后吗?”王中正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赵肠微微摇头。
由於隔著较远,他看不清那名將领的面孔,甚至分辨不出对方究竟是男是女,但纵观眼前这片汪洋夏军,就只有那一抹殷红。
而在他的印象中,西夏只有一个女人不分场合地喜欢穿著艷红的衣袍。
“摇旗帜。”鲍荣吩咐隨行的眾蕃落骑兵。
掌旗的蕃落骑兵奋力晃动高举的宋字旗帜,令离他们较近的西夏军士纷纷侧目,不过因为赵肠这一行人並无其他举动,那些西夏军士也就没来干涉。
而期间,远处那名率领麻魁军的將领也勒马佇立,隱约可见朝著赵肠这边看来。
不错,这名亲率麻魁军的將领,正是没藏氏,此刻亦努力辨认著宋字旗帜下的人影,神色有些意外、有些得意,但更多的还是不安。
“似是那位宋国的小帅?要去打个招呼么?”护卫宝保吃多已道。
没藏氏摇摇头道:“待击破萧惠大军,摆庆功宴时再邀他也不迟!”
说罢,她一抖韁绳,率领魔下麻魁军径直向卫县方向而去。
没藏氏这一佇马观望的举动,也让赵肠一行確认了对方的身份。
赵肠隨即唤来几名蕃落骑兵吩咐道:“即刻回营,告知此事,请范、文两位帅机儘快赶来观战,还有种诊、种咨、种諤,叫他们將军中事务暂交於副手,儘快赶来观战。” “遵令。”几名蕃落骑兵领命而去。
吩附罢,赵肠便率百余人继续朝卫县方向而去。
至於郭逵与赵瑜,他二人本就率眾蕃落骑兵在这一带游荡,说不定此刻已在卫县,自然无需赵畅下令催促。
果不其然,待等赵肠带人赶到卫县一带,郭逵与赵瑜早已佇马於战场周边,遥遥旁观著萧惠军攻打卫县。
也许是担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今日他二人各自带了一营骑兵,待赵肠与他们匯兵一处,他二人亦颇为激动,毕竟即將发生的,是一场动輒十几万甚至二十几万人的大仗,规模相较昔日宋夏三场战役更大,身为领兵將领,自不愿错过这等大仗。
鑑於夏军还未抵达,赵肠抓紧时间扫视正在攻打卫县的辽军,但见数万辽军步骑配备上百架井阑、云梯等攻城器械,尚来不及作何感嘆,就听郭逵指著西侧道:“来了!”
赵肠转头看去,只见在卫县西侧那片平坦的临河草原上,数以方计的西夏骑兵从西至东,好似万狼奔腾,伴隨著大地的颤动,呼啸而至,直扑正在攻打卫县的萧惠军。
场面之壮观,令赵肠感觉血脉喷张,心情亢奋。
事实上,当初他在环庆路平叛时,他魔下亦有过方骑兵,只不过环州一带地形破碎,不利於骑兵奔袭,也有似万骑奔腾的场面,而兴庆府至卫县一带都是平原,地域开阔,无疑正是骑兵作战的最理想战场。
紧接著郭逵的话,赵瑜亦出声提醒道:“辽军有准备,先锋骑兵上前截击了。”
听到这话,赵肠將视线稍稍右移,看向萧惠军的驻地,果然看到亦有一支数以万计的骑兵正面迎上西夏骑兵,显然正如赵瑜所言,萧惠军早就察觉到了夏军的意图,或者反过来说,似兴庆府今日这般倾巢而动,根本不可能瞒住辽军哨骑的耳目。
而事实也確实如此,早在赵肠之前远观兴庆府於城外集结兵力时,当时正率军攻打卫县的辽將萧惠,便已从军中哨骑处收到了警讯,早早便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只见在赵肠等人的远观下,数以方计的契丹骑兵正面迎上人数不相上下的党项骑兵,顷刻间,双方先头骑兵便撞得人仰马翻,不知有多少人被撞落下马,即使是隔著老远,赵肠等人也能隱约看到双方被撞飞的骑兵。
再一看萧惠军主力,竟还在攻打卫县。
对此,王中正等人也是议论纷纷,惊於辽將萧惠居然还在兼顾攻打卫县。
赵肠想了想道:“他多半是错估了西夏的出兵,以为西夏今日出兵是为妨碍他攻打卫县,等到西夏大军抵达,估计他就知道了。”
正如赵肠猜测的那样,萧惠怎么也没想到西夏今日出兵其实是衝著他来的,误以为兴庆府出兵只是为了替卫县解围,直到数量难以估算的夏军步卒出现在卫县一带的地平线上,他这才感觉不对西夏的出兵人数,远远超过了替卫县解围的程度。
此时他终於意识到,夏人是来和他决战的。
“他们怎么敢?!”
又惊又怒的萧惠连忙收缩兵力,一方面停止攻打卫县,命攻城军队后撤一里重新布阵,同时立即派人向驻地调军,毕竟他今日攻打卫县,只不过出动了一半的兵力。
“西夏的骑兵呢?就那一支么?”
眼见萧惠军的攻城军队徐徐后撤,重新布置阵型,准备迎接涌来的西夏大军,王中正等人看得心急如焚。
就如赵肠,眾人原本对西夏的印象远不如对辽国,毕竟宋辽两国虽歷年皆有摩擦,但已近五十年未有大仗,而此前在李元昊统治下的西夏却屡屡进犯宋国,哪怕是宋夏和议后,依旧处心积虑想要谋夺宋国疆域,似这等情况,有几个宋人会对西夏有好感?
因此在最初,赵肠也好、他身边眾人也罢,其实心中偏向辽国,直到他们亲眼目睹辽军的盛势,意识到宋军可能难以抵挡,这才改变立场寄希望西夏能取胜。
就在眾人心急之际,一抹蓝白出现在战场,西夏最特殊的麻魁军终於抵达战场,义无反顾地直扑萧惠军。
眼见那一抹艷红冲在最先,率领著身后蓝白色衣装的麻魁女骑,赵肠只感觉一股凉气窜上脊樑,令他不由一个激灵。
她那女人竟然真的
紧紧盯著那片战场,赵肠一脸震撼,心中亦不免志芯。
从旁的郭逵、赵瑜、王中正等人,亦睁大了眼晴,一脸难以置信。
他们原以为没藏氏所说的亲临阵仗,其实就是呆在大军后阵观望战局,激励全军士气,谁也没想到没藏氏竟然当真亲自率领西夏女兵参战。
在眾人无声的眺望下,那一抹艷红的身影率领约数千蓝白色麻魁女骑杀入萧惠军主力,四下乱突,搅乱辽军阵型,紧跟著麻魁军的步卒亦杀到,配合麻魁女骑,里应外合,竟令半数辽军阵型大乱。
但为此,麻魁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待等数方西夏大军杀到,突围而出的麻魁女骑只剩下一半人数,惊地赵肠下意识地捏紧了韁绳,直到再次看到那一抹艷红的身影,他这才暗自鬆了口气。
鑑於西夏方是倾巢而动,兵力即便未到十万,七八万也是有的,且骑兵占三成左右,而萧惠方仅五万左右辽军,人数的优势助涨了夏方军队本就高昂的士气,令战场的天平逐渐向夏军倾斜。
直到约半个时辰后,萧惠军另一半约五万辽军亦赶来加入战局,令此战胜负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绕是赵瑜久经阵仗亦不由替夏军捏一把冷汗,皱著眉忧心道:“萧惠军另一半兵力加入战局,不知夏军能否挡得住。”
“应该可以。”郭逵目视著战场分析道:“我估测场上的夏军仍有至少五六万之眾,且士气正旺,未必不能敌,不过夏军真应该派一支精锐直袭萧惠本阵,也不知西夏是否还藏有什么精锐。”
从旁,赵肠与眾人默然不语。
既是倾巢而动,何来还有什么精锐?
就在眾人为夏军捏一把冷汗时,另一支特殊的军队出现在战场周边。
那是一支骑兵,目测人数仅三千左右,但人人都身披厚甲部说,甚至连战马披著甲,著小步徐徐进入战场,径直朝萧惠军本阵而去。
“这是—”赵肠微微一愣,一个耳熟能详的军队番號浮现於他的脑海。
铁鷂子!
西夏的具装重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