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前后,赵肠命郭逵、赵瑜各率一千蕃落骑兵巡视周边,又命种诊率一千名天武第五军为仪仗,亲自出营相迎夏国太后没藏氏与其兄夏国国丈没藏讹庞,范纯仁、文同等人及前来送讯的卫珣,皆分列左右。
不多时,远处的地平线上便驶来一支骑兵,目测人数约四五百骑左右。
待等来骑靠近些,赵肠这才惊讶发现,策马行於队伍最前方的,竟是百余名羌族少女。
只见这些羌族少女岁数都不算大,目测在十五六岁至二十岁出头,身穿蓝白色具有浓郁羌族特色的服饰,上衣短小贴合身形,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下身百褶裙长及脚踝,策马奔腾时,长裙隨风飘扬,平添几分羌族风情。
待等临近天武第五军时,这百余骑羌族少女勒住韁绳,但听一声声少女清斥与战马的嘶鸣,其膀下战马前蹄凌空虚踏两下,继而又重重踏在地上,整个过程赶紧利索,骑术可谓是精湛。
在范纯仁、文同、种諮等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时,赵肠亦忍不住鼓掌称讚。
忽然,赵肠的目光警见一人,即那百余名羌族少女中唯一身穿緋色的女子,似眾星捧月般被其余百余名羌族少女簇拥在当中。
卫珣低声对赵肠道:“赵帅,这位即我夏国没藏太后。”
“啊?”
在赵肠微微一愣之际,那位西夏太后没藏氏已领著那百余骑徐徐靠近,待靠近赵肠时,十分利索地翻身下马,牵著战马徐徐向前。
儘管隔著尚有二十余步,但赵肠依旧看得清楚,这位西夏太后的岁数並不大,猜测可能最多只有二十四五岁,比张贵妃还要年轻,与赵肠印象中的太后形象格格不入。
暗之余,赵肠亦领著范纯仁、文同、种諮、王中正、王珣等人上前,拱手相迎:“宋臣赵肠,见过没藏太后。”
期间,他暗暗观察这位没藏太后,只见对方亦穿著与那百余羌族少女类似的羌族服饰,唯一的区別仅服色不同,明明已为人母,但面庞却似少女般润红,兼之五官精致,组成到一起更是恰到好处,哪怕是赵肠也不禁要暗暗称讚一声:確实漂亮!
不,应该说是妖冶,尤其是这位没藏太后双眸微弯时露出的明媚笑容,著实勾人心魄,难怪李元昊会被其迷得神魂顛倒。
而在赵肠暗暗观察这位没藏太后时,没藏氏亦在暗暗观察著他,相较赵肠俊秀年轻的外貌,她更惊讶於赵肠的眼神与气势,她隱隱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骄傲。
看来果然是一位骄傲的小郎,
没藏氏心下暗暗道。
忽然,没藏氏凑近赵肠,以高出赵肠半个脑袋的身姿问道:“小郎多大了?”
赵肠隱隱感觉一股淡淡的香袭来,身子往后一仰,右脚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隨即便又觉得不妥,皱著眉头看向没藏氏这女人范纯仁与文同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可能在他二人看来,没藏氏作为西夏的太后,这举动实在过於轻桃。
“太、太后”在旁的王珣笑容僵硬,欲言又止。
就在气氛稍稍有些尷尬时,没藏讹庞领著数百骑兵也来到此处,策马徐徐靠近赵肠,握著马鞭居高临下对赵肠道:“你就是那赵肠?”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种諤气得面色涨红,当场就要拔剑却被其兄种诊按住,低声道:“切勿鲁莽,且看赵帅的意思。”
见此,种諤忍著气转头看向赵肠,仿佛只要赵肠一点头,他就立即拔剑將那个无礼之徒斩於马下。
眾目之下,赵肠抬头斜睨没藏讹庞,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几眼,隨即侧身抬手对没藏氏道:“没藏太后,请。”
没藏氏饶有兴致地看了赵肠几眼,迈步走入宋营。
走了几步,待她再次转身时,她惊讶发现赵肠竟也跟著入了营,甚至挥手下令道:“传令诸营,收队归营!”
“遵命!”
种诊高呼一声,对天武第五军下令道:“天武军听令,收队归营!”
一声令下,充当仪仗队的一千天武第五军军士解除队列,依次归营,全然不顾没藏讹庞还在营外。
没藏讹庞见此大怒,怒喝道:“赵肠小儿,你安然如此欺我?!”
听到这话,正站在营门处的赵肠转身看向没藏讹庞,笑一声,淡然下令道:“种诊,驱逐来人。”
“是!”种诊抱拳领命。
没藏讹庞闻言大怒,他魔下数百骑兵亦气愤填膺,而就在这时,只见种诊隱晦地用手势下达了一个命令,旋即一千名天武第五军军士顿时止步,齐刷刷將手中兵器指向了没藏讹庞与其所率约三百名西夏骑兵,除了长枪手,亦不乏弓弩手。
似乎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郭逵、赵瑜亦各率骑兵逼近营门,將没藏讹庞一行人包围其中。
没藏讹庞所率三百西夏骑兵大惊失色,慌忙亦抽出兵器,而没藏讹庞本人倒是面无惧色,只是一张脸阴沉地嚇人,死死盯著赵肠冷笑道:“你意欲何为?”
赵肠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叫军士將你等驱逐而已。
没藏讹庞气乐了,阴测测道:“在我大夏国土,妄言將我驱逐?”
赵肠轻哼一声,针锋相对道:“只是暂归你西夏,他日姓辽姓宋,未可知也。”
没藏讹庞双目微眯,冷冷道:“若我不从,你待如何?我不信你真敢动手!”
听到这话,赵肠缓缓竖起右手。
“赵、赵帅,切莫衝动,国相併无恶意“国相,国相—
在赵肠身旁不远处的王珣,以及在没藏讹庞身旁的韦州知州卫鹿,见二人刚一见面便爭锋相对,又惊又急,纷纷开口打圆场,但赵肠与没藏讹庞却充耳不闻,只是面无表情地盯著彼此。
就在这时,一双手忽然握住了赵肠抬起的右手,他猛地转头看去,这才发现竟是没藏氏。
只见没藏氏笑容明媚地对赵肠道:“我兄妹今日前来,並无恶意,看在我兄妹主动前来的份上,小郎莫要意气用事可好?”
温热的手感让赵肠有些不適,稍稍抽了抽手,却没有抽动,反令没藏氏有所察觉,脸上浮现一丝异色。 眾目之下,赵肠也不好用力將没藏氏的手甩开,低声道:“你先放手。”
“我答应我就放手。”没藏氏笑吟吟道。
事实上,赵肠本意就没打算把没藏讹庞怎么样,只不过是见没藏讹庞实在过於无礼,他有心给其一个教训罢了,没想到居然会被没藏氏调戏,
別人看不到,但他却感受地到,没藏氏一边握著他的手,一边用手指在他掌心轻挠,这份放荡轻桃的举动,让赵肠心中很是不喜,略一思量后平静道:“好。”
也许是见赵肠答地乾脆,没藏氏有些意外,刚一鬆手,就见赵肠迅速抽手。
没藏氏微微一愣,捉狭般又凑近赵肠,可惜赵肠早有防备,提前退后一步。
“简直放荡!”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范纯仁气得低声暗骂。
唐宋时期,世俗並不强求女子贞烈守节,那事要等到靖康之难以后,因此即便是当世的宋国少女,也不乏与男子接触,牵手揉抱也不算太出格的事,但似没藏氏这般,贵为西夏太后,身为西夏幼主之母,却在大庭广眾之下抓住赵肠的手,甚至在赵肠露出嫌弃之色时,还要凑上前去挑逗,这在宋国也是罕见。
但他又不好说,只能怒视王珣,令王珣一脸尷尬不过不管怎么说,在没藏氏的说和下,赵肠与没藏讹庞总算是默契地揭过了这次衝突。
稍后,赵肠將没藏氏、没藏讹庞、卫鹿等人请到营中帅帐,一间临时建造的木屋。
只见木屋內,除了一张草铺,便只有几张低矮的案几,座椅也无,只有一张张草蓆。
赵肠对几人道:“军营新建不久,各种简陋,这些桌案、草蓆还是韦知州送来的,诸位莫怪。—请。
没藏氏四下打量了几眼,率先在东侧首席坐下,紧接著没藏讹庞与卫鹿等,倒是无人对此事表露不满。
而赵肠这边,则依次坐著范纯仁、文同、郭逵、赵瑜、种诊等,种諤临时充当卫土,持剑立於赵肠身后,王中正等人则奉赵肠之命烧水泡茶。
大概是因为刚才在营外剑拔弩张的一幕,屋內气氛仍颇为紧张一一严格来说,製造紧张气氛的仅赵肠与没藏讹庞二人,没藏氏手托香腮瞧著赵肠,看似根本没把方才的衝突放在心上,而卫鹿、
卫珣则是一脸莫名的担忧,目光时不时投向赵肠与没藏讹庞,似是担心二人再次发生不合。
足足百息,屋內依旧没人开口。
卫鹿实在是忍不住了,咳嗽一声打破了平静:“咳,赵帅,关於赵帅提及,欲亲临战场,近观我夏国与辽军的大战,太后与国相答应了。”
说罢,他频频看向没藏氏与没藏讹庞,奈何前者手托香腮只顾瞧著赵肠,后者面无表情也盯著赵肠,令他这开场百险些冷场。
好在范纯仁这边接了话,代同样面无表情盯著没藏讹庞的赵肠道:“多谢没藏太后与没藏国相体谅,请两位相信,无论是赵帅还是我等,对贵国都无恶意”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没藏讹庞冷笑道:“借修营寨之名,遣骑兵四处勘察韦州当地地形,也叫无恶意?”
赵肠笑道:“说得好像你西夏就不曾派细作赴我陕西勘察似的。”
宋辽夏三国互相派遣细作,这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即便是没藏讹庞也懒得在这件事上狡辩,
冷冷道:“然你此番却不告而侵!”
赵肠哈哈大笑道:“之前我听你国中书侍郎杨守素言,似辽军般潜师入境,日侵,而我此行,
不掩旗帜、不藏行踪,光明正大行於大路,更不曾兵犯你国沿途城塞,这也算侵?”
“那算什么?”没藏讹庞冷哼道。
赵肠歪著脑袋假意思付了半响,回答道:“算—君国在臣国应有的特权,如何?”
没藏讹庞闻言微吸一口气,目光愈发阴冷,卫鹿、卫珣也皱起了眉头,显然也对赵肠的回答抱有不满。
良久,没藏讹庞盯著赵肠沉声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他日我会派使者前往宋国,叫宋主给我西夏一个说法。”
赵肠一点也不在乎被赵禎怪罪,闻言耸耸肩道:“请便,不过在此之前,我劝国相还是多把心思放在辽军身上,免得到时候我还得上书一份,阐述西夏因何国灭。”
没藏讹庞闻言大怒,卫鹿、卫珣二人面色也颇为难看,就在三人要开口之际,却见没藏氏忽然问道:“那小郎是希望我夏国胜,还是败?”
这话一出,没藏讹庞、卫鹿、卫瑜等纷纷看向赵肠。
只见赵肠看了一眼没藏氏那一双明眸,思付道:“胜亦可,败亦可,於我大宋区別不大。”
没藏氏轻笑著道:“若我夏国覆亡,疆域遭契丹占据,介时契丹人必然更为强盛,他日若兴兵南下,就好比辽夏两国合攻宋国,宋国可能抵挡?
“未必不能。”赵肠平静道。
“嘿!”没藏讹庞冷笑连连。
“不信?”赵肠斜一眼没藏讹庞。
没藏讹庞冷笑著正要开口,却被其妹没藏氏抢话道:“信!不过若真如此,相信宋国介时的损失也不小吧?既如此,小郎不如改而支持我夏国胜,宋夏两国合力对抗辽国。”
赵肠看了一眼没藏氏,平静道:“宋辽两国自擅渊之盟以来,已有近五十年並未交兵,我大宋何必再起兵祸?”
没藏氏轻笑道:“我虽是女流,却也知道契丹暴虐,此次契丹趁我夏国国丧,为报前仇大举进犯便是佐证,若我西夏国灭,契丹必然会撕毁盟约,大举进犯宋国,我瞧著小郎是个聪慧之人,不至於还不如我吧?”
““”
赵肠又警了一眼没藏氏,没有再做驳斥,毕竟这事確实是任谁都想得到的事。
半响,他淡淡道:“我本来就无意对西夏不利,这一点太后大可放心。至於相助西夏——昔日西夏与我大宋对峙,各自於边境陈兵数十万,此事距今不过数年,总不至於一战就被辽军灭国吧?此,他日辽军兵围兴庆府时,我可以奏请朝廷出面调停,甚至,在太后与没藏国相失势时,劝说朝廷接纳尔等,资助尔等復国———“
“不必!”没藏讹庞冷笑道:“只要你宋国不暗助契丹,我西夏自有办法將其击退!”
“既如此,赵某拭目以待。”赵肠平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