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族长,明珠族来援了!”
在灭藏族驻地的北面,有族人指著来援的明珠族增援欣喜若狂地对灭藏乌都道。
远远看到明珠族的援军,灭藏乌都心中亦是惊喜,毕竟他灭藏一族此刻已陷入生死存亡的边缘,宋军已大举攻入他的族地,每一名族人皆有遭宋军击杀的可能。
而让他感到忧心的是,此次来攻的宋军兵力充裕,从始至终,都有数千兵力並未参与到对他灭藏族的总攻。
不错,正所谓料敌从宽,赵肠从一开始就將明珠、康奴二族的增援计算在內,提前將赵瑜、赵璞、郭逵、张四部安排在北面与南面,从未真正参与到对灭藏族的总攻。儘管这四部兵力不多,
每部仅有一两千蕃落骑兵或两千保捷步卒,但短时间抵挡二族援军突袭,却也足以。
在明珠、康奴二族援军出现在战场的剎那,赵瑜、赵璞、郭逵、张四部便迅速完成变阵,扼守於二族必经之路,据险而守。至於赵肠所在本阵,种诊、种諤亦率早已穿戴重甲的天武第五军严正以待。
別看二族来援的骑兵人数眾多,甚至是赵璞部与张部的两到三倍,但此时土地破碎的高塬环境却反过来成为了赵璞部与张部的助力,令明珠、康奴二族援军难以和灭藏军的余军匯兵一处。
“弟兄们,杀敌领赏!”
隨著赵璞率先高呼一声,短短一句“杀敌领赏”顷刻间成为了他们四部禁兵的作战口號,原本著急於未能参与到进攻灭藏的诸禁兵,士气顿时高涨至巔峰。
只见在无数喊杀声中,明珠族约四五千羌骑最终还是一头扎向了赵璞所率的区区两千保捷军团禁兵的阵列中,儘管双方兵力相差巨大,但鑑於步卒在防守上的优势,明珠族那四五千轻骑兵,愣是无法將战线向前推进。
待等赵瑜亦率千余骑兵赶来,从侧面夹击明珠族援军,双方居然一时战平,看不出谁落於下风。
不过即便如此,赵肠仍旧派种諤率一营天武军前去增援,唯恐赵璞部战线崩溃。
另一边的郭逵、张部也差不多,张率两千保捷禁兵主防,郭逵率近两千蕃落骑兵从旁侧应,同样堪堪挡下了康奴族援军的进攻。
这就是兵力宽裕的优势,以强击弱、以眾敌寡,不愧为最强兵法。
眼见己方率领的援军迟迟未能攻破宋军的阻截,又见灭藏族战况发发可危,明珠族族长明珠德吉与康奴族族长康奴旦达亦是心急如焚,多次催促族中战士奋战。
尤其是康奴旦达。
毕竟灭藏族若是覆灭,他明珠、康奴二族便彻底遭宋军战略分割,介时明珠族尚可以举族向北逃窜,只要能逃出宋军的沿途追击即可,但介时他康奴族,那可是被宋军四面围定,插翅难飞。
基於此,康奴旦达心中更是焦虑。
可惜战场局势却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任凭明珠德吉与康奴旦达如何催促、命令族內的战土奋进,二族援军也迟迟无法將战线向前推进,无法真有效地增援到灭藏族。
好在高塬上的道路並非只有一条,眼见前路不通,二族族长只好分兵,派一半兵力继续纠缠赵瑜、赵璞等四部,另一半骑兵过迴绕路。
由於路况有別,康奴旦达率先领著一半骑兵与且战且退的灭藏乌都匯合,截止二人匯兵一处,
二人魔下共有近五千步骑。
然而问题是,负责总攻的马怀德、慕恩、牛奴讹、尔玛洛四部,共有步骑超过一万五千,足足两倍的差距,这如何抵挡?
眼见情况危急,康奴旦达急对灭藏乌都道:“事已至此,唯有先退,再做打算。”
先退?
放弃已身陷宋军包围的灭藏族人?
灭藏乌都想都没有想,怒道:“族人陷敌,岂能独自逃生?今日若不能击退宋军,唯有一死!”
说罢,他再次率领本族战士再次衝击宋军阵型,试图夺回族地,
见此,康奴旦达也无办法,只能陪著灭藏乌都奋战,同时寄希望於明珠德吉儘快率援军来援。
儘管就算明珠德吉的另一半援军赶到,他们也不过七八千步骑,人数仍远远少过宋军,但至少也是增添了一股生力军。
而就在这紧张时刻,康奴旦达身旁族人忽然面色大变地指著南面道:“族长,快看南方!”
“什么?”
康奴旦达皱眉转头,隨即双目睁大,脸上布满骇色。
只见在南面的空中,隱约可见有一股浓烟腾空,判断方位,似乎正是他康奴一族的族地。
糟了!
康奴旦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儘管他並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仔细想想也知道,留守族內的战士绝不会閒著没事点燃狼烟,既然点燃狼烟,那必定是遭到了袭击,而且是危及族地、不得不点狼烟预警的凶猛袭击。
“族长!”
“族长!”
康奴旦达身旁的族人都慌了,惊慌失措地看向族长,奈何康奴旦达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与此同时,时刻关注著南北两面的赵肠而已注意到了南面腾空而起的狼烟,心下暗赞杜杞及时兵袭康奴族驻地。
或有人会问,杜杞此前奉赵肠之命,仅率二三千步骑伴攻康奴族驻地,目的为吸引其注意,而康奴旦达若不是倾巢出动,想必也留下了不少人防守驻地,杜杞区区两三千步骑,又如何能攻陷康奴族驻地?
不可否认,杜杞所率两三千步骑確实难以攻陷康奴族驻地,但袭击其族地还是足够的,毕竟似灭藏、康奴等羌部落的驻地,以往外围仅有防备狼群的半人高的营柵,即使临时修筑了防御,也因为宋军早已焚烧了附近的山林而缺修筑高墙的木头,杜杞只要率军攻入康奴族驻地,放火点燃康奴一族的帐篷,杀死其部落驻地內的羊群,就能令原本就难以支撑的康奴族陷入绝望,根本不需要攻陷整个驻地。
而隨著南面康奴族驻地方位腾起狼烟不久,北面明珠族驻地方向,半空中亦出现了狼烟的跡象,想来是冯文俊或者张亢也已得手。
“族长!有人袭我族族地!”
隨著有明珠族人向明珠德吉急报,明珠德吉气得大骂:“宋人卑鄙,声东击西!”
其实他误会了,事实上赵肠並没有声东击西的意思,他主攻的方向確实是灭藏族,只不过在明知西夏已无暇干预陕西的情况下,他魔下各路宋军的兵力已变得颇为宽裕,这使得他能更好地在名为战略的棋盘上落子,不像明珠、康奴这般捉襟见肘,想要增援灭藏族,便要减弱本族的防御兵力。
而与康奴旦达手足无措不同的是,眼见本族族地遭到袭击,明珠德吉却很果断,咬咬牙果断下令道:“撤!立即回援族地!”
他身旁族人惊愣问道:“我族若撤,那灭藏、康奴二族怎么办?”
“我说撤!” 明珠德吉狠狠瞪了一眼那名族人,隨即转头看向灭藏乌都与康奴旦达所在的大致位置,心下暗道一声:对不住。
“撤!撤!”
在几名明珠族头领的呼喊下,四五千明珠族骑兵果断后撤,迅速撤离这片战场。
这份果断,令赵肠都颇感意外,忍不住道:“这可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那明珠德吉是个狠人吶,就这么拋弃了灭藏、康奴二族?”
范纯仁淡淡道:“这些羌人有什么仁义可言?”
从旁文同咳嗽两声道:“这话也不尽然,似慕恩、牛奴讹等,还是颇重情义的。”
“我是说大多数。”范纯仁连忙解释道赵肠与文同不约而同地耸耸肩,默契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事实上,宋国国內主流舆论,確实不怎么待见羌人,尤其是陕西这边“时而投宋,时而背宋”的诸羌部落,相较之下,环州的慕恩、牛奴讹还真算得上是异类,更多的还是像明珠、灭藏、
康奴三族般,仗著本部落强盛,暗通西夏,试图两边通吃。
“要追么?”眼见明珠族的援军迅速撤退,范纯仁皱眉问道。
赵肠闻言扫视战场,摇头道:“落袋为安吧—-先把灭藏族拿下,之后若康奴族的援军不撤,
顺势也將其拿下。至於明珠他既然拋弃灭藏、康奴,可见他多半是打算立即举族北逃—传令赵瑜,叫其率魔下骑兵咬住,沿途袭扰,延缓其撤势。”
“是。”负责传令的骑兵忙去下达命令。
“慢著。”赵肠喊住对方,又补充道:“叫赵瑜半途记得派人联繫冯文俊与张亢,他二人所率小股军力目前就在明珠族地一带,叫他与二人合兵一处,儘量拖延明珠族北迁,待我收拾罢灭藏、
康奴二族,再举大军向北追击,共討明珠。”
“遵命!”传令骑兵匆匆而去,不久便找到了正欲追击明珠族援军的赵瑜。
待那名传令骑兵传达赵肠的將令,原本只是想著追击一阵的赵瑜当即改变主意,不再一味追击明珠族,而是远远吊在对方后头,反正明珠族若要举族北迁,族內老弱妇孺不可能全部乘马,有的是袭扰的机会。
而在此期间,马怀德亦收到了赵肠的指示,遂不再关注撤离战场的明珠族援军,当即传令赵璞率剩下的保捷军团绕袭灭藏、康奴二族,尝试展开包夹。
倘若说今日之战,宋军从一开始就占据更多贏面,那么如今隨著明珠族援军的撤离,宋军的贏面无疑变得更大了,毕竟明珠族拋弃灭藏、康奴二族的做法,可谓是沉重打击了二族的士气。
甚至於康奴族內部,也不乏有人劝说族长康奴旦达效仿明珠德吉的做法,拋弃灭藏一族,撤回本族防守,但康奴旦达並未答应,嘆息对族人道:“明珠既拋弃我二族,必向北迁逃,可我康奴一族又能往何处逃?若灭藏覆灭,我族四面皆被宋军围定,无路可逃。事到如今,唯有与灭藏共同进退,与宋军一决生死,只要我等捨命奋进,虽敌眾我寡,也未必没有胜算!”
“对!只要我等捨命奋进,未必没有胜算!”灭藏乌都讚赏地看向康奴旦达,
儘管他也知道康奴旦达只是迫於无奈,並非真的不愿效仿明珠拋弃他灭藏族,但正所谓论跡不论心,康奴旦达愿意留下与他灭藏共同进退,他就得承这个情。
“同生共死、患难与共!”他一脸严肃地发下誓言。
“同生共死,患难与共!”康奴旦达亦狠声发出誓言,隨即下令將另一半兵力聚拢到身旁,准备与灭藏乌都一同与宋军展开背水一战。
在本阵处观战的赵肠眼见康奴族非但不撤,反而將此前与郭逵、张纠缠的二千余骑兵也招去与灭藏族匯兵一处,立刻就猜到对面要拼命了,权衡一番后,便传令马怀德暂停攻势,同时他亲临前阵。
此时马怀德正准备下令围攻,得到赵肠命令,遂又下令暂停攻势,直到赵肠来到前阵,他带著几分试探问道:“赵帅欲劝降对面?”
赵肠点点头道:“我军討伐是为迫其降顺,並非是为赶尽杀绝,眼下对面已有死志,为我方军士著想,还是先做一番劝说。若对面愿意归降,那自然最好,若不愿,我军亦无损失。”
“赵帅所言极是。”
马怀德亦是经验丰富的將领,自是看得出对面已有拼死一战的意味,自然也接受赵肠的判断,
遂派出一名都监到阵前喊话。
“对面灭藏、康奴二族族长可在?我军赵帅有意与两位阵前相见。”
“对面灭藏、康奴二族族长可在?我军赵帅有意与两位阵前相见。”
“”灭藏乌都与康奴旦达正惊疑於宋军为何突然暂停攻势,闻言不禁错,不知该不该回应。
半响,灭藏乌都对康奴旦达道:“我见过那个宋帅小娃娃,虽然年轻,但颇有气度,他多半是看出你我二族插翅难飞,欲拼死一战,不愿魔下宋军蒙受更多损失,尝试劝降你我。”
康奴旦达恍然大悟,隨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毕竟若有活路,谁愿意拼死一战呢?
“若果真如此,该答应么?”他带著几分期待问道。
灭藏乌都闻言苦笑道:“事到如今,你我还有什么选择?若他给出的条件不算差,你我便降了吧,否则怕是真要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唔。”康奴旦达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此前明珠族的无情拋弃,著实是对二人造成了巨大打击,如今赵肠给出活路,他们自然也不愿再和宋军交战。
稍后,双方在阵前见面。
彼此见面后,赵肠先和灭藏乌都打了个招呼,寒暄两句,隨即再次拋出了先前提出过的条件:“—接受编户之策,我可以保举两位出任都监,虽是虚职,却可世袭罔替,代代相传。”
弄了半天,最后还是这个结果,灭藏乌都与康奴旦达心中自是苦涩,但事已至此,他二人也不得不鬆口。
眼见二人满脸苦涩,眼中更是充满不甘,赵肠心中微动,又诱道:“之前的事,赵某也看在眼里,相较明珠背信弃义,我更深感二族直到最后一刻仍不舍不弃、患难与共。我这个人最欣赏重情重义之人,见不得那些背信弃义之辈,若两位族长心有不甘,我愿意给两位一个报復明珠族的机会。並且,若两位族长助我军討平明珠族有功,待他日我於环州建造榨场时,可以举荐两位出任权场都监,虽说有一定的约束,但好处多多,两位族长日后自知。”
负责维持榨场秩序的都监?这一听就是个有油水的差事。
灭藏乌都与康奴旦达眼晴一亮,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等转机。
相视一眼,灭藏乌都与康奴旦达不约而同地齐声道:“我二人愿意!”
说罢,他二人又对视一眼,心中颇为解恨。
“好!”赵肠抚掌大笑,转身对附近眾宋军將官及诸灭藏、康奴二族战士道:“各自鸣金收兵吧,今日之战,到此为止。”
“”
此前还在廝杀的宋军兵將与灭藏、康奴二族战士面面相,一时难以適应这等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