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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贬!再贬!(1 / 1)

当日,赵暘来到工部衙院,叫杨义在衙院內腾出一间杂物房,作为落脚之处。

稍后,范纯仁、吕大防、沈遘等人也来到了衙院內,探问矾楼一事的后续。

因为张尧佐的袒护,他们什么事都没有,昨日陪著赵暘到开封府做了一番口供便无事了,事后见赵暘被官家召回宫內,心中颇有不安,故今日前来问问情况。

赵暘遂若无其事地將事情经过简略地告诉了他们:“总之我便搬出来了,日后便住在工部本衙,也方便督促技术司。”

范纯仁等人听罢唏嘘感嘆,他们都是见证人,自然也知道孰是孰非,得知官家偏袒刘从广及李家兄弟,心下亦难免有些看法,但又不好明说,只好附和赵暘道:“住在衙院好,我等找景行玩耍也方便得多。”

许是为了冲淡沉闷的气氛,文同眨眨眼道:“景行乔迁,我等做哥哥的岂能不祝贺?何不凑些钱,购些蔬菜、肉食来,今晚在衙院內摆一桌宴?”

“好好好,我出一贯。”吕大防拍著胸脯道。

相较当日只愿出两百文作为道歉,如今他早已將赵暘视为了可以深交的朋友。

范纯仁、钱公辅、沈遘、黄氏兄弟等人也是纷纷附和,愿意慷慨解囊。

赵暘连连摆手道:“既是乔迁之宴,岂能让几位兄长破费?好歹我还是个员外郎呢中正,我还有多少钱?”

王中正在旁答道:“还有十五贯多些。”

他指的是上次赵暘找官家预支的三十贯。

赵暘听罢点点头道:“待会你们去几人到街市,购些蔬菜、肉食,再购几坛酒来,莫要怕多钱,今晚我等好好庆祝一番。”

范纯仁忙劝阻道:“景行日后居住在此,衣吃住行都要钱,需为日后考虑,不宜铺张”

从旁魏燾便笑著道:“员外郎有十万贯呢!”

在范纯仁、钱公辅几人皱眉之际,赵暘笑骂道:“那是我技术司的公款,岂能挪动?无妨,我猜近两日张尧佐还得来,昨日替他挡灾,正好宰他一笔,劫富济贫。”

前半句说得范纯仁、沈遘、钱公辅等人暗暗点头,后半句就令眾人颇哭笑不得,倒是文同笑著附声道:“对对,劫富济贫,我也瞧著张知府挺有钱。”

眾人哈哈大笑。

而与此同时在宫內的垂拱殿,赵禎阴沉著脸处理著政务,几次因心烦意乱將笔掷於桌上,嚇地王守规及在旁伺候的宦官都不敢作声,就连进出垂拱殿呈递札子的秘书省官员,亦能感受到官家今日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包括之后来与官家商议国事的几位宰辅。

傍晚,待王明、陈利等人从东城市集购来蔬菜肉事,张尧佐果然来到了工部衙院,一听赵暘要“劫富济贫”,財大气粗的他大笑道:“好好,先劫一百贯,老弟先使著,完了,儘管到老哥那处去劫。

吕大防、钱公辅、沈遘等人听多了张尧佐在京师是何等的囂张跋扈,见其私下如此风趣倒也感到意外,不过即便如此,范纯仁私底下还是劝说赵暘不应如此。

赵暘笑著道:“我哪能真的劫他?算我欠他的,日后有钱了便还上。”

听他这么一说,沈遘、钱公辅等人自然再无什么芥蒂。

当晚的宴席,说白了就是涮肉,眾人围著一口大锅,喝酒吃肉,谈笑作乐。

期间,赵暘终於得空与文同聊起了苏洵的事:“关於与可兄那位从表叔,我记得是叫苏洵,那日我便想说了,此等贤才岂可错过,我可以代为举荐”

文同亦颇为动容,摇摇头委婉道:“我那位从表叔仍在守孝期间”

“无妨。”赵暘摆摆手道:“我先为他举荐,待他守孝期满,再赴京任职也不迟。”

从旁张尧佐亦道:“我也可以帮忙。”

“呃”文同一脸尷尬,毕竟张尧佐的名声可不好。

见此,赵暘没好气地挥挥手道:“你就別瞎凑热闹了,你什么名声你不知么?”

张尧佐尷尬道:“士別三日、当刮目相待,那日得老弟教训后,老哥我已痛改前非,安安分分为国效力,这几日我在开封府,每日不知有多辛劳”

赵暘也懒得理他,在眾人含笑之际转头对文同道:“我与陈相公关係尚可,介时我请他代为引荐,如何?”

首相陈执中在朝中的名望其实不算高,至少不及文彦博、宋庠等人,不少人都觉得他才不配位,但陈执中素来洁身自好,於民间的名声却也不低,况且又是当朝首相,自然要比张尧佐高出太多,文同虽说觉得这事不太合適,却也抵不过赵暘的热切,拱手道:“我替我从表叔谢过景行。”

“欸,为国举贤嘛。”赵暘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心底暗暗高兴。

毕竟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三苏”,父子三人占唐宋八大家的三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旁,范纯仁、沈遘、钱公辅等人可不知其中真相,见赵暘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著为国举荐人才,心中不禁感慨,哪怕是此前对赵暘稍有成见的钱公辅也是心悦诚服,主动举杯道:“如微仲所言,景行果真乃国之栋才也!”

眾人也纷纷称讚。

隨后,张尧佐又幸灾乐祸地说起了刘从广与李家兄弟被贬一事:“老弟可知,今早宫內传出的消息,刘从广及李家兄弟皆被贬官一级”

包括赵暘在內,眾人听了都有些意外:刘从广作为官家的从兄弟,李家兄弟作为官家的表弟,居然真的被贬了?

要知道贬官一级,按武职磨勘一期五年来算,那可就是要整整蹉跎五年!

当然这是对一般人而言,刘从广与李家兄弟那是一般人么?

这不,赵暘撇撇嘴道:“今日一句话就能令贬官,明日照样能一句话令其升官,有什么好多说的。

张尧佐的本意是想要赵暘消消气,最好能促成赵暘与官家和解,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戏,也就不好再说。

而与此同时在宫內,官家也已回到了福寧殿,见桌上摆著仅他一人份的晚膳,先是一愣,隨即面色复杂。

半晌,他问王守规道:“那混帐小子搬去何处,你可知晓?”

王守规忙回答道:“回官家,小赵郎君似是搬去尚书工部本衙居住了。”

“工部本衙?”赵禎皱皱眉,不悦道:“这小子替张尧佐挡了灾,张尧佐竟不收留他么?”

王守规訕笑道:“估计是不敢据臣派皇城司的人前去打探得知,黄昏前张知府还去过工部本衙,截止最新得到的消息尚未回府,似乎是在衙院內吃宴”

“原来是不敢是怕朕迁怒於他么?”赵禎嗤笑一声,隨即皱眉问道:“吃什么宴?” “呃”王守规訕訕道:“谈不上宴席,只是派了王明、陈利几人到城中市集购了些蔬菜、肉食,於工部衙院內摆了一桌,与交好的几名学子作乐,以为乔迁之贺”

“乔迁之贺?”赵禎气乐了,讥讽道,“他好歹也是员外郎,如今寄宿於工部本衙,也敢称什么乔迁之贺?他不觉丟脸,朕还替他害臊!”

王守规訕笑著不敢接茬,赵禎骂了一通也觉得没劲,胡乱吃了几口晚膳便作罢了。

晚上,赵禎难得没有前往华寧殿,於福寧殿內辗转反侧,耳畔反覆响起赵暘那番话:“我与大宋相隔千年,对青史留名的宋时人物,贤君贤臣,亦难免会有莫名好感,范仲淹是,官家也是,故之前对官家多有无礼冒犯之处”

不可否认,赵禎从一开始就感觉那小子对他欠缺对於帝王的敬畏,甚至到后来越发没大没小,直至赵暘昨日揭破此事——事实上就算赵暘不揭破,赵禎也能猜到这是那小子有意与他亲近的举动,就好比他赵禎若有幸回到大宋建国之初,理所当然也会与太祖、太宗、真宗亲近。

包括他动輒抬手去拍赵暘后脑勺,这也是出於长辈的身份,並非出於君臣——纵观朝中,赵禎何尝对其他臣子这般?

可惜,他二人皆有意建立的这份亲近,被打破了,只剩下君臣身份。

甚至於这层君臣关係也不牢固,因为那小子只是为了其心中的“宋朝”而效力於大宋。

次日早晨,赵禎在用膳时吩咐王守规:“吩咐內衣物库,命其置几床被褥给那小子送去。”

“是。”王守规看出今日官家依然心情不佳,甚至於愈发恶劣,也没敢多说。

大概下午未时前后,內衣物库派人送了两床被褥至工部衙院。

此时赵暘刚视察完他技术司的几个案房,正在沈遘与文同的教导下在他专属的案房內练字,毕竟前日他被李瑋嘲讽字跡丑陋,心中也颇感尷尬,便请范纯仁等人教他练字,而在眾人之中,唯沈遘、文同二人最擅学字作画,於是赵暘便乾脆求这两位兄长教导。

正练著,王中正迈步走入,稟道:“员外郎,官家遣內衣物库送来两床被褥,另有几身锦袍常服”

“送回去。”赵暘头也不抬道。

王中正愣了愣,小声道:“不好吧?”

“无功不受禄。”赵暘淡淡道,自顾自练字,王中正无奈,只得出去与內衣物库的宫人交涉,请他们將被褥、锦袍带回宫內。

从旁,作为老师的沈遘与文同对视一眼,表情古怪地摇摇头:咱这位贤弟,心性也是倔地很吶。

於是乎,內衣物库的宫人只好回到宫內,將此事稟报赵禎。

赵禎气地火冒三丈,將张尧佐唤到垂拱殿训骂了一通:“朕授你权知开封府事职务,就是叫你在矾楼摆宴炫耀的?”

张尧佐唯唯诺诺,不敢反驳,最终官家看在张贵妃的面上罚了他半年俸禄,令张尧佐欲哭无泪。

不过刘从广及李家兄弟也没討到好,人都没露面,便又被官家贬了一级。

晚上,待官家將此事告知张贵妃,张贵妃先是一惊,惊讶於那位赵姓小郎在官家心中居然有这等地位,就连刘从广及李家兄弟也连续被贬,吃惊之余,她心中亦暗喜,毕竟她自认为赵暘是她这边的。

於是她哄著官家道:“不如这样,明日臣妾派人给小郎送几床被褥去,臣妾寻思,小郎总不至於不给臣妾面子。”

赵禎想了想,也就默许了。

於是次日,张贵妃以她的名义叫內衣物库再派人去被褥、锦袍至工部衙院,这次赵暘倒没有拒绝,毕竟张贵妃近段时间时常送东西给他,他確实不好回绝。

转眼到二月初一,大庆殿又设早朝。

待朝中百官奏完国事,台諫罕见地没有上奏弹劾。

因为谁都知道,这几日官家正在火气上,就连刘从广及李家兄弟都被接连贬职,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触怒官家。

不知为何,殿內君臣总感觉今日的早朝少了点什么。

直至王守规正要高呼散朝,赵禎抬手阻止,问道:“今日赵暘不在么?”

有殿侍进言道:“回稟官家,今日赵正言並未入宫朝议。”

殿內百官恍然大悟:原来是少了那位惹是生非的主,怪不得今日的朝议如此沉闷。

相较不少朝臣遗憾於失去了看好戏的机会,赵禎心中更是气恼,气某个混帐小子居然连早朝都不来了,虽说那小子只是七品官,確实不必次次上朝。

“散朝吧。”隨著赵禎沉著脸丟出一句话,王守规高呼散朝。

“贬!再贬!”

待走出大庆殿后,赵禎沉著脸对王守规道。

王守规一脸不可思议:“官家指的是贬刘从广及李家兄弟?”

赵禎瞪了王守规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以为朕指的是谁?

王守规乾笑两声,小心翼翼道:“刘从广已被贬了两级,如今为群牧判官,李家三郎李琚自西上閤门使被贬为內殿承制,四郎李琦自閤门通事舍人被贬为內殿崇班,五郎李瑊自宫院使被贬为东头供奉官,六郎李瑋自內殿崇班被贬为三班借职,再贬怕是要跌出品秩了,他乃官家所选駙马,跌出品秩恐怕不好看”

赵禎闻言有些犹豫,但一想到那日赵暘与他摊牌的那番话,顿时又肝火上涌,气道:“再贬!”

“是。”王守规暗暗心惊,不敢再说。

於是乎,短短五日之內,刘从广及李家兄弟被连贬三级,甚至於被选为官家女婿的六郎李瑋竟被贬到跌出品级,此事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御史刘湜、知諫院毋湜面如土色。

谁能想到,自小陪伴官家长大的从兄弟刘从广,以及官家的表弟李家兄弟,竟也不及那个来歷蹊蹺的小子在官家心目中更有地位,此事非但朝中官员大感惊诧,刘、李两家亦难以置信。

不说刘从广入宫请罪,就连官家的舅舅,早些年便以疾乞老的李用和此时也坐不住了,慌忙领著诸子入宫谢罪。

对此赵暘一无所知,自搬出宫外后,他每日除了练字作画,便敦促技术司加紧兴建本署衙院及附属工坊。

在他的敦促下,工部官员大大小小二百余名官吏已在外城繁塔一带购地近三十顷,单购地所费便有五千贯,抵得上汴京一座豪宅的价格。

再隨著工部官吏招募京中工匠开始修造办公衙院及附属工坊,营建材料及人工所费可谓是钱如流水,包括当时支出及三司衙门的划帐,短短五日所费近两万贯,令吕大防等人直呼疯狂。

虽说是以砸钱的方式换取时间,但这笔巨资砸下,专属於技术司的新衙確实是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於外城迅速建起,上千名招募而来的工匠每日辛勤作业,令建造中的新衙几乎是一日一个模样,也令亲眼目睹此事的赵暘心中一片火热。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他心中的宏伟蓝图,便起步於这座新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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