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出医学大楼,沿着校园里一条安静的林荫小道,朝着校门外的停车场走去。
道路两旁是高大的香樟树,枝叶繁茂,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抱著书本的学生匆匆经过。
徐秀秀以有事要忙,就没有送他们,甚至都没有下楼。
走了一段,韩英侧过头,再次打量了一下周青的脸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刚才看你反应挺大的,脸色到现在还不好。真的不用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周青停下脚步,再深吸了几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体内的那股虚弱和不适正在快速消退,一种奇异的“元气”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用,我还能行,没那么脆弱,不用去医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韩英:“韩队长,有件事,想再麻烦你一下。”
“你说。”韩英也停下脚步,面对着他。
“你那位师姐,徐秀秀老师的个人资料,”周青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能帮我弄一份尽可能详细的吗?包括她的教育背景、工作履历、社会关系,尤其是十二到十五年前这段时间的详细情况。”
韩英微微一怔,眉头蹙起:“怎么说?你怀疑她什么?”
“刚才她肯定说谎了。”周青的语气十分笃定,尽管他无法说出幻象的证据,“但我没有实证,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我觉得她非常不对劲。她有问题。”
他看着韩英,补充道:“这份资料对我很重要。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对你来说,这是举手之劳,你不亏。”
韩英沉默了下来,目光低垂,心中快速权衡著。私下调查一位大学教职工,哪怕是她认识的人,这显然超出了她职责范围,甚至有些违规。
但周青的身份和他开出的“人情”条件,以及这个案子本身越来越诡异的走向,让她无法轻易拒绝。
更重要的是,她内心深处,对徐秀秀刚才那过于着急的否认,也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怀疑。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刑警特有的果决:“好。我尽快想办法整理一份能查到的公开和内部备案资料,发给你。
“谢谢。”周青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沿着林荫道默默往前走。
周围很安静,偶尔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因为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
走了一段,周青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韩队长,你就不好奇吗?不想问我点什么?”
韩英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好奇什么?怎么说?”
周青笑了笑:“我明明不是凶手,按理说和十一年前的案子毫无关系。但我却总能知道一些本不该我知道的秘密。比如孙薇薇的埋尸地点,她的样貌,甚至她和陈大刚可能存在的关联你就不好奇,我这些信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韩英的脚步放缓了一些,她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却一针见血:“好奇,但也不完全好奇。”
她顿了顿,组织著语言:“你是周家的二少爷,手握庞大的商业帝国,日理万机。按理说,你应该忙着处理集团事务,进行千万亿万级别的投资决策。但你现在的行为却极不正常——你放下所有重要工作,像个侦探一样,执著地纠缠于一桩十一年前的旧案,甚至对一个早已化为白骨的受害者生前的私生活细节刨根问底。”
她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周青:“这本身就不合逻辑。除非有某种强大的外部力量在驱动你,或者说,在利用你。”
周青心中微微一动,面上不动声色。
韩英继续分析,语气愈发肯定:“我更倾向于认为,是有人在暗中给你提供这些极其精准却又极其隐秘的线索。这个人,或者这股势力,对当年的案情了如指掌,甚至他很可能就是凶手本人,或者极其接近真相的核心人物。”
她的眼神变得凝重,带着一丝刑警本能被挑衅后的锐气:“他利用你的身份、你的资源和你的‘好奇心’,一步步引导你去揭开这些尘封的旧事。这是一种极其嚣张的挑衅,一种将警方和你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危险游戏。”
她最后看向周青,带着一丝告诫和合作的意味:“所以,二少,以后如果那个‘人’再给你提供任何新的线索,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转给我。由我来动用警方的资源和专业能力进行调查。这样既更有效率,也能更好地保证你的安全。毕竟,好奇心真的能害死猫。”
周青听完,心中了然。原来韩英是这么解读的。她将他所有超乎常理的“知情”,都归因于一个隐藏在暗处、可能别有用心的“线索提供者”。这确实是一个更符合逻辑、更容易被接受的解释。
他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对方已经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测,他也乐得顺水推舟,不再费力去解释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幻象。
他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仿佛被说中了的苦笑,顺着她的话感叹道:“是啊,韩队长分析得有道理。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个“神秘人”的存在,只是发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感慨。
这恰到好处的沉默和感慨,在韩英看来,更像是一种默认和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人不再说话,继续朝着校门口走去。
傍晚时分,江东人民医院。
苏月从最后一台手术室走出来,略显疲惫地摘下口罩和手术帽。她走到家属等待区,对焦急等候的家属露出一个温和而肯定的微笑:“手术很顺利,病人生命体征平稳,已经送往复苏室了。你们可以放心。”
家属们连声道谢,脸上写满了感激与庆幸。
苏月微微颔首,接受着这份属于医生的荣耀与慰藉。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处理了几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术后文件和明日手术安排,交给等候在外的助手。
“今天辛苦了,都下班吧。”她对助手温和地说道。
助手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人。她终于松了口气,拿起私人手机,准备查看一下信息就下班回家。
然而,当屏幕亮起,看到那些信息,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头皮一阵发麻!
第一条信息,来自张茹。内容简短,张茹已见过花有容。花有容态度依旧,让苏月少管闲事。
苏月盯着那行字,心底瞬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和鄙夷!
“这个蠢女人!死到临头还如此傲慢!等到周青的收购了你的新江东集团分,我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她几乎能想象出花有容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心中冷笑。
但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第二条信息上。发信人——徐秀秀。
信息的内容,让她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周青和市局韩英下午来医学院解剖教研室,指名道姓要查陈大刚的遗体档案和保存情况。当年的事,恐怕要东窗事发。
周青?
韩英?
医学院?
陈大刚?!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机几乎脱手滑落!
这怎么可能?!
周青怎么会突然去查陈大刚?陈大刚是十二年前就死了的人!他的存在,他的身份,他与孙薇薇那点见不得光的关系,早就应该被时光彻底掩埋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被周青如此精准地挖出来?!
十一年前孙薇薇的尸体被挖出,还可以解释为意外发现。但现在,周青的目标直指陈大刚,这绝不是巧合!
周青当年根本不在国内,他与陈大刚、与孙薇薇的过去毫无交集!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他提供这些致命的线索?!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难道是有人发现了什么?
有人在利用周青,一步步地揭开那段被深埋的、血腥的过去?
而对方选择周青,是因为周青是她的丈夫?
这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报复!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苏月!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必须立刻弄清楚情况!
她抓起手包和车钥匙,快步离开办公室,甚至来不及和值班护士打招呼。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静、安全的地方。
坐进驾驶座,锁好车门,车内狭小密闭的空间给了她一丝难得的安全感。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拨通了徐秀秀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那边有着回音。显然是在小房间中。
“喂?”徐秀秀的声音传来,沙哑而低沉。
苏月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秀秀姐!我老公今天下午为什么去你那里?他怎么会突然去查陈大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大刚跟他八竿子打不著!”
电话那头的徐秀秀沉默了一两秒,随即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带着浓浓戾气的冷哼:“我他妈怎么知道!苏月,你最好管好你家那个病秧子男人!他今天带着刑警队长韩英过来,指名道姓要查十几年前的旧档案,问东问西,这要吓死人。”
她的语气越来越暴躁,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杀意:“我告诉你,他要是再敢来我的地盘瞎打听,像个苍蝇一样围着那些陈年旧事转悠我不介意亲自出手,帮你彻底‘管住’他!让他永远安静下来!”
苏月的心猛地一揪,徐秀秀话语里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戮欲望让她脊背发凉。她深知这个老女人的性格有多么偏激和危险。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惧,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安抚:“秀秀姐,你冷静点!别这么暴躁,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你要是觉得最近情绪不稳定,就过来医院一趟,我给你做个全面检查,重新开点药帮你稳定一下”
“我用不着你管!”徐秀秀粗暴地打断她,声音尖厉,“少他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苏月,我警告你,管好周青!你没本事管住他,那就别怪我帮你用我的方式来管!这么多年没宰人了,老娘我还真有点手痒了!”
“徐秀秀,你别乱来!你听我说”苏月急声想要阻止。
但电话那头,只传来“咔哒”一声脆响——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紧接着是一串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月缓缓放下手机,手心里一片冰凉的冷汗。
“徐秀秀那个疯子她真的说得出口,就绝对做得出来!”
“不行!绝对不能让周青再继续深入调查下去!也绝不能让徐秀秀那个变态靠近周青!”
苏月紧紧攥住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徐秀秀,你若是敢动周青一根头发我一定会先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