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石室厚重的门被推开。
等侯在外的王六立刻兴奋地转头,嘴里那句“阿伟”还没喊出口,就猛地噎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熟悉的需要他担心的兄弟,而是一个……“陌生人”。
站在门口的苏遨明,依旧是那身白色素袍,身形似乎也未有太大变化。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习惯性微低着头、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少年。此刻,他背脊挺直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散发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最让王六心惊的,是那双眼睛。
曾经,那里藏着太多的谨慎、隐忍,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徨恐。而此刻,那双眸子里,属于少年的青涩犹在,却被一种沉静的自信与内敛的锋芒彻底取代。眼底深处,一点暗红如深渊中的烬火,幽幽流转,仿佛能摄人心魄。当他目光扫过来时,王六甚至感到一丝本能的寒意。
“我靠……”王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浑身的金色血气不受控制地自然激发,这是身体感受到威胁时的本能反应,“你……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伟吗?”
苏遨明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先是一怔,随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弧度。那不再是小心翼翼的陪笑,也不是无奈的苦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慵懒、几分不羁,还夹杂着一丝自信的笑容。
“怎么,”他的声音比以往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平静,“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老六?”
这熟悉的调侃语气,终于让王六找回了一点兄弟的感觉,但眼前之人翻天复地的气质,又让他热血上涌,好胜心起。“接俺一拳试试!”
同为灵虚三层的王六低吼一声,竟是不由分说,沉腰立马,右拳携着沛然巨力,如同出膛的金色炮弹,直直轰向苏遨明的胸膛!这一拳看似莽撞,实则蕴含着他对兄弟实力最直接的关心与试探,拳风激荡,吹得地面尘土飞扬。
苏遨明见状,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掠过一丝了然。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不退不避,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五指微握,迎了上去。他的动作举重若轻,不见丝毫烟火气,与王六那声势浩大的一拳形成鲜明对比。
“嘭——!”
两只拳头毫无花巧地撞在一起!
一声沉闷如牛皮大鼓擂响的爆鸣炸开,强烈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卷起一圈尘土,扫过周围数十米的范围,吹得草木低伏。
气浪炸开,王六“蹬蹬蹬”连退三步,满脸的难以置信。而苏遨明,甚至连衣角都未曾剧烈飘动。
他甩了甩手腕,看着王六,那抹自信的笑容再次浮现,带着一丝刚刚掌控力量、跃跃欲试的少年意气:“现在信了?”
王六从震惊中回过神,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冲上前,绕着苏遨明转了两圈,激动地语无伦次:“我靠!阿伟,几天没见,你咋变得这么猛了?!这眼神,这架势……对对对,就是这个劲儿!咱们兄弟以后还怕谁?你负责在前面乱杀,俺就在后面给你嘎嘎助威,天下无敌啊!”
苏遨明打心底露出笑容,这王六还是这么神经大条,心中那点因传承而带来的沉重感也消散不少。他感受着体内澎湃却已然驯服的力量,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瞥见石室内空空如也。
聂长风不知何时已然离去,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凛然剑意,证明他曾在此护法。石室中央的金属蒲团上,安静地放着一枚样式古朴的传音玉简。
苏遨明上前拾起,神识探入,聂长风那冷静的声音便在他脑海中响起:“道种已种,前路自闯。勿要迷失,好自为之。”
言简意赅,一如聂长风往日的风格。他已然完成了引路人的职责,接下来的路,需要苏遨明自己去走了。
苏遨明握紧玉简,心中明了。他看向还在兴奋比划着名“嘎嘎乱杀”的王六,沉静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实的底气。
当苏遨明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远处冰冷的山壁时,那戏谑的笑容会悄然隐去,眼底深处,一缕与这自信张扬截然不同的、如同星夜薄雾般的忧郁会悄然浮现。那是他跨越两个世界的灵魂底色,是即便拥有了力量也无法完全抹去的孤独印记。
这份复杂的气质——杀伐的自信、少年的英气、深藏的忧郁——在他身上矛盾又和谐地统一起来,构成了一个全新的、充满致命吸引力的苏遨明。
他拍了拍还在兴奋规划“嘎嘎乱杀”宏图的王六,目光却已投向远方,平静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走吧,老六。现在说这些还是为时尚早,需尽快提升修为。”
二人刚一会到道场的竹楼,门都还没来及打开。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便倏然而至!
只见一枚色泽暗沉、边缘刻着镇星殿律法符文的任务玉简,如同索命的帖符,精准地悬浮于二人面前,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气息。
王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伸手抓过玉简,神识往里一探,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艹!黑风涧,阴魂草十株,五日为期,不得使用镇星殿传送阵……”他念着念着,声音都变了调,“逾期或失败,视为叛逃,打入“伏魔渊”,永世不得解脱?!”
“伏魔渊”三字,如同三根冰刺,狠狠扎入心间。那是镇星殿最为酷烈的牢狱,传言其中镇压着上古魔头,九幽寒气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罪徒的神魂,是真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地。
“五天!从这儿到黑风涧来回一趟,就算拼了老命不吃不喝,时间也卡得死死的!这他妈就是不给活路!”王六气得浑身金色血气都在翻涌,恨不得将玉简捏碎。
苏遨明接过玉简,指尖感受到其上载来的森然律法之力。他眼神沉静如水,深不见底,唯有眼底那缕暗红,微微流转,映出一丝冰冷的了然。
“活路,从来不是别人给的。”他将玉简收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踏破绝境的笃定,“是自己杀出来的。”
苏遨明望了望聂监察经常打坐的地方,也许这次任务聂监察也想看看他的表现。
苏遨明和王六商讨后决意即刻动身,却在即将离开青石道场时被一道清冷的身影拦下。
顾雪依旧白衣如雪,气质孤高,她目光掠过王六,在他因愤怒而鼓胀的胸膛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苏遨明身上时,清冷的眸子里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惊悸。眼前的苏遨明,与前几日判若两人,那内敛的锋芒与隐隐透出的血煞威压,让她都感到心悸。
“黑风涧,”她声音清越,带着寒意,“乃东海镇星殿势力内的一处极死之地。其内阴煞成罡,蚀骨腐魂,更有万年不散的寒潮,灵虚境触之即毙。加之盘踞其中的散修老魔与异化凶兽,纵是灵虚圆满,亦九死一生。”
她话语微顿,看向王六时,语气似乎不易察觉地缓和了半分:“此行……务必谨慎。此任务,来得蹊跷。”
王六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热,方才的怒火竟平息了大半,他用力点头,憨厚的脸上满是认真:“俺晓得了,顾师姐!你放心,俺会护着阿伟的!”
顾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化作一道白光离去。那份于冰冷中透出的细微关怀,如同雪原上悄然绽放的雪莲花,深深印入了王六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