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流血吗?”
昏暗的木屋里,风不断从破窗缝灌进来。
陈三五手里捧着一块满是补丁的破布,小心翼翼地走到炕边。
“爹,我没事。现在已经不流了。”
看着陈三五那双因长期拉车而布满老茧的手,陈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虽然伤口仍隐隐作痛,但已不见鲜血渗出。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陈景没事,陈三五长长吐了口浊气,随后象是被抽走了半条命般,整个人瘫坐在陈景旁边,背脊佝偻得象被压弯的老竹杆。
屋里再次静了下来,只剩外头隐隐的叫骂声和嘈杂声不断传来。
过了半晌,陈三五才轻声开口,声音哑得象砂纸般道:“景儿,这些天你就在家好好疗伤……等能拉车了,就别再给那些武者拉车了。”
因为武者地位高,出手阔绰,之前陈景为了赚更多的钱,可是没少给那些武者拉车。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碰上严鹏这个好不讲理的家伙……
“别看武者给的钱多,可那都是要命的活儿啊。”
见陈景一时间没有回应,陈三五脸上的褶子里尽是疲惫道:“你之前拉别的武者没受伤都算好运……可这次就遇到像严鹏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了。”
“要不是我去得快……可能我都见不到你了……”
陈三五说到这,声音已经有些发颤。
“你娘走得早,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一个糟老头子,还有你大姐二姐怎么活?你娘的在天之灵也不能安稳!”
此时陈三五的眼框泛红,说话的语气也逐渐变得激动起来。
陈三五这不是在斥责,而是在害怕。
害怕某一天陈景会象之前那样,象一只虫子死在小巷里。
听着陈三五满是担忧的唠叼,陈景胸口一阵发酸,这是一种来自两世的沉重情绪交叠出的刺痛。
随后陈景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紧道:“爹……”
“我想学武!”
话音落下的一瞬,整个破屋象是被抽走了空气般,静得可怕。
陈三五整个人象被雷劈中,眼睛瞪得死大,嘴唇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猛地伸手抓住陈景的肩膀,声音都变了调:“景儿,你怎么有这种想法!你听爹一句,别去碰那些武功、拳脚!那不是咱这种出身的人能走的路!”
“别看武者表面风光,可一个个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说不定哪天仇家就去敲门!”
“别的地方不说,光是我们这小县城里,每年因武者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踏踏实实拉车,攒几年彩礼,到时候爹再想办法……给你娶个媳妇,成个家……这不好吗?”
陈三五的语速越来越慢,象是在乞求,又象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陈景听着,只觉得胸腔里的闷火越燃越烈,猛地抬头,眼神坚定道:“爹,这世道已经不一样了!外头乱得很,如今武者横行,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命根本不值钱。”
“再说了,我们这种身份,不练武……就是蝼蚁,被人随手碾死都不会有人关注!”
“就象那天拉车,我明明只是擦到一点灰,可那严鹏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是一拳砸下来!”
说到这,陈景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连头上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听着陈景这番回答,陈三五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过了良久,陈三五终于抬头看向陈景。
此时陈三五的目光中,带着认真,也带着无奈:“景儿,你想学武……可是你知道学武有多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不出来就废,就算练出来了也得提着命走江湖。你……你能撑得住?”
陈景反问道:“爹,你看我跟你一起拉车这么久,除了这次意外,我有哪次喊过累?又有哪次休息过?”
这句话,陈三五无言以对。
作为父亲,他自然知道陈景不是什么朝三暮四之人。
于是陈三五深吸一口气,象是下了某种沉重至极的决心,缓缓蹲下身,伸手到床底下摸索起来。
摸了半晌,终于摸出一个磨得发旧的小木盒。
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袋沉甸甸的银两。
陈三五慢慢抚摸着钱袋,声音低得象嘶哑的风道:“这是里的银钱不仅是你娘留下的嫁妆……也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全部家底。”
“原本想着……将来给你买辆自己的车,或者攒着给你娶个媳妇……让你过个安稳日子……”
说到这里,陈三五抬起头,老眼里全是决绝:“既然你铁了心要学武……”
“那就拿去!”
“给爹练出个名堂来!”
说罢,他毫不尤豫地把钱袋塞进陈景的手里。
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袋子,陈景明白,这不只是银子,更是一个父亲压在背上十数年的爱与希望。
“爹,我一定会练出名堂来!”
陈景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点下脑袋。
如果没有豁免珠,陈景或许只敢做点小生意,苟且改变命运。
可现在,自己身怀豁免珠,若不走一走武道,实在不甘心!
“那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先想想……到时候想去哪个武馆学武。”
“爹先去拉车了。”
陈三五又看了陈景一眼,便推门而出。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陈景望着父亲佝偻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心中微微发紧。
等屋外脚步声彻底消失,陈景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接下来真正的问题: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学武?
赤岩县大大小小的武馆加起来十多个,可真正有名气,有实力的只有五家,分别是黑鸦门、开山馆、八荒院、断江拳馆和朴刀会。
黑鸦门不用想,严鹏就是那里的弟子,自己的伤就是黑鸦门的人造成的。
去黑鸦门学武?就等于给自己套上绞索。
而剩下四家里,自己拉车时听过不少关于各武馆的传闻。
开山馆弟子性子粗暴,常常恃力欺人。
朴刀会名声倒不差,可走的是半军伍半镖局路线,难以拜师。
而真正适合自己的,也就只有八荒院跟断江拳馆了。
不过之前自己拉过八荒院的弟子三四次,他们虽是武者,却从未摆过架子,为人和善,付钱也爽快,因此陈景对他们的印象一直不错。
想到这里,陈景便直接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打算去八荒院看看情况。
然而手刚触到门栓,门却被人从外推开。
“咯吱。”
门缝拉开的一瞬间,一个泪眼婆娑的身影扑入他的视线。
“小弟!”
此时陈春苗的眼框红得象兔子,刚准备进来,就看到陈景在门口站着。
“小弟你怎么起来了?身体会不会痛?头还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现在快去床上躺着休息!”
陈春苗一连串的问题像急雨般落下,根本没给陈景半点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