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游戏里坑了几把队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陈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点模糊：“少爷，晚餐准备好了，先生和夫人请您下楼。”
林墨刚好一局打完，屏幕灰著，他骂了句“这打野是吃屎长大的吧”，然后才懒洋洋地冲门口喊：“听见了！催命啊！”
他慢吞吞地退出游戏，关掉他那台破电脑，又对着屏幕理了理他那头怎么理都理不顺的乱毛，才趿拉着人字拖，晃晃悠悠地开门出去。
陈管家还等在门口，看到他这身打扮——洗得发白的t恤、破洞牛仔裤、人字拖——眼角又抽了抽，但没说什么，只是微微躬身：“少爷，请这边走。”
餐厅大得离谱，长长的餐桌能坐下十几个人，上面摆着闪瞎眼的银质餐具和水晶杯。林震华和杨茜已经坐在主位，林凡和林晚晴也分别坐在一边。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看着倒是色香味俱全，就是量少了点，每盘都跟喂猫似的。
“啧，”林墨拉开唯一空着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正好对着林凡，斜对面是林晚晴，“吃个饭整这么隆重，跟参加国宴似的。”
杨茜努力挤出慈爱的笑容：“小墨，快来坐。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多做了些。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林震华也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气氛轻松点：“对，就当自己家，别拘束。”
林墨拿起面前那副沉甸甸的、看起来就很贵的银筷子，在手里掂了掂：“拘束？ 不存在。就是这玩意儿用着不顺手，有一次性筷子吗？或者给我个勺也行。”
杨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家里没有一次性筷子。小墨，你用不惯这个吗？妈妈教你”
“别！”林墨抬手阻止，“我自己来，摔坏了可别怪我。” 他笨拙地用那双银筷子夹了块离他最近的红烧肉，差点掉桌上，好歹是塞进嘴里了。“嗯，味道还行，就是肉块切太小了，不过瘾。”
林凡见状，脸上立刻挂起温和的笑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看起来更肥美的鲍鱼，站起身，想放到林墨盘子里：“哥哥，你尝尝这个，这是今天空运来的鲜鲍，味道很好。”
林墨几乎是瞬间把盘子往旁边一挪。
林凡的筷子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谢了，不用。”林墨看都没看那只鲍鱼，低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饭，“我不爱吃这玩意儿，长得跟鼻涕虫似的，看着就没食欲。”
林凡的脸唰一下白了，举著筷子的手收回来不是，放下也不是。
杨茜赶紧打圆场：“凡凡，你自己吃，小墨刚回来，可能口味还没适应。” 她又转向林墨，小心翼翼地问，“那小墨，你喜欢吃什么？告诉妈妈，明天让厨房给你做。”
林墨头也不抬：“随便。”
林震华试图介入对话，展现父亲的关怀：“小墨，以后有什么打算？是想继续上学，还是有没有什么兴趣？爸爸可以帮你安排。”
林墨夹了根青菜，嚼得嘎吱响：“都行。
林晚晴一直冷眼旁观，这时忍不住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桌上每个人听见：“没教养。”
林墨耳朵尖，听见了。他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看向林晚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点凉：“喂，那个谁。”
林晚晴没想到他会直接点名，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他：“干嘛？我有名字。”
“哦，林晚晴是吧？”林墨点点头，“你刚才说谁没教养？”
林晚晴被他这么直接一问，有点心虚，但仗着在父母面前，嘴硬道：“我说错了吗？吃饭吧唧嘴，坐没坐相，别人好心给你夹菜还不领情！”
林凡赶紧拉她：“晚晴！别说了！”
林墨却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欠揍的笑，是带着点冷意的笑：“呵。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能活着就不错了，没人教我怎么用特么的十八套银餐具吃饭，也没人教我怎么假惺惺地给看不顺眼的人夹菜。教养这玩意儿，是给有爹生有娘教的人准备的。我嘛，暂时还没有，所以，您多包涵？”
这话一出，整个餐厅死寂。
林墨这话，明著是贬自己，暗地里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林震华和杨茜心上。果然，杨茜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捂著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林震华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握著酒杯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林凡更是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桌子底下。
林晚晴也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她本来想嘲讽林墨粗俗，结果反而被将了一军，还连带着戳了养父母的心窝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晚晴试图辩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墨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最大的排骨放进自己碗里，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调，“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屁话。食不言寝不语，这总该是教养了吧？”
他成功地把“没教养”的帽子扣回给了率先挑事的林晚晴，还顺便在亲生父母心里种下了更深的愧疚，同时堵住了林凡假惺惺的示好。一招以退为进，一石三鸟。
接下来，没人再敢轻易开口了。杨茜时不时哽咽著给林墨夹菜，林墨倒是没再拒绝，但也没说谢谢，只是默默地吃。林震华沉着脸，偶尔问一句“学校怎么样”、“习惯吗”，林墨一律用“还行”、“再看”、“随便”应付过去。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闷和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林墨第一个放下筷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他站起身，椅子腿和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看也没看其他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晃着他那破人字拖就往楼上走。
走到餐厅门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还在抹眼泪的杨茜说：“哦对了，妈。”
这是他第一次喊“妈”。
杨茜猛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期待。
林墨指了指楼上：“我那屋wifi密码多少？信号有点弱，打游戏老卡。”
杨茜：“”
林震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找陈管家要。”
“行。”林墨得到答案，扭头就走，毫不留恋。
餐厅里，剩下四个人面面相觑。
林凡小心翼翼地开口：“爸，妈，哥哥他可能只是还没适应”
林晚晴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适应？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粗鲁！没规矩！”
“晚晴！”林震华呵斥道，语气疲惫，“少说两句。他这些年不容易。”
林晚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没再说话。
杨茜看着林墨离开的方向，眼泪又涌了出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当年没看好他，他也不会”
楼上，林墨准确地找到了书房，从陈管家那里要到了wifi密码，还是最高许可权的那个。他回到自己那间大得离谱的卧室，反锁了门。
他脸上那副混不吝的表情慢慢收敛，眼神变得清明而冷静。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点缀著路灯的花园。
“呵，家宴。”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第一步，搅浑水，目的达到了。接下来，该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里存著陈管家的号码，也存著王院长和李院长的号码。
然后，他转身回到书桌前，再次打开了他那台破电脑。游戏图标在闪烁，但他没点开。他打开了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软体界面，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