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烈拽著爬犁的麻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爬犁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深沟,四头狼尸堆叠其上,两百公斤的重量像块坠脚石,每往前挪一步都要跟雪地较劲。
进山时空爬犁轻快得能顺着坡滑出老远,可现在遇上上坡,他得弓著腰把麻绳往肩上勒,膝盖在雪地里顶出一个个坑;
到了下坡更不敢大意,怕爬犁冲得太快把狼尸甩出去,只能侧着身子用脚蹬雪减速,挑着雪层厚的平缓路线走,速度比来时慢了足足一半。
刚翻过一道山梁,天边的霞光就彻底沉了下去,墨色从山尖往下漫,转眼就把周围的白桦树染成了模糊的黑影。
周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雪沫,指尖触到冻得发僵的皮肤,心里猛地一沉:“不能走了,必须尽快扎营,今晚看来得在山里对付一宿!”
他抬头望了望铅灰色的天空,风里已经带了些细碎的雪粒,“这鬼天气,夜里要是下大雪,温度能降到零下三十度,处理不好是会冻死人的!”
他不敢再耽搁,扛着斧子往林子深处走,专找避风的地方。
没走多远,就发现一处山坳 —— 三面都有桦树挡着,中间留了片空地,正好能搭窝棚。
周烈掏出斧子,对着细些的白桦树抡下去,“咔嗒” 几声,胳膊粗的树干就断了。
他挑了两棵间距合适的树当支撑,在腰高的位置横搭了根粗桦木,用麻绳绕着树干捆了三圈扎紧,再把其他断木斜著架上去,搭成 “人字形” 的框架,远远看像个半塌的草垛。
框架搭好,他又砍了些短木头把窝棚两头堵上,木头间的缝隙里塞进干枯的树枝,连风都透不进来。
接着他蹲下身,用手扒开地面的积雪,底下埋著厚厚的枯树叶,一捧捧往棚顶上扔,还特意用长树枝在棚顶横了几道,防止树叶滑落。
最后在树叶上盖了层雪,雪能隔热,窝棚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他看了眼留出的小门,心里盘算著:“晚上就把爬犁挡在门口,狼尸沉,还能挡挡风。”
窝棚搭好,周烈在棚前几步远的地方,用石头堆了个圈,把白天没烧完的干树枝塞进去,划了根火柴点燃。
火苗 “噼啪” 跳着,映得他脸上暖烘烘的。
他想起爬犁上还有从狼窝捡的狍子腿,赶紧拿过来,用刀子切下一大块肉,插在扎枪上,架在火边慢慢烤。
肉油滴在火里,溅起细小的火星,香味很快飘了出来。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撒了点碎盐在肉上,咬了一大口,热乎的肉汁顺着喉咙往下滑,把刚才扛木头的疲惫都冲散了些。
“东北夜晚的山林,野兽大多会睡觉,能夜间捕猎的也就黄鼠狼、猫头鹰之类,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周烈一边嚼着肉,一边琢磨,“最危险的还是冷,一旦失温就麻烦了 —— 先是打寒战,接着浑身剧烈颤抖,最后意识模糊,再往后就该昏迷了,到时候想救都来不及。”
吃饱后,他往火堆里添了两根粗木,等木头烧得滚烫,用棍子扒拉出七八块石头,夹着放进窝棚里,排在墙边。
“这石头能热两个小时,凉了再换一批,也算个原始的取暖设备。” 他又把窝棚里的枯树叶扒拉平整,从爬犁上拿过棉被裹在身上,躺进树叶堆里,只露个脑袋在外头。
树叶软软的,裹着棉被一点都不冷,他舒了口气:“这样的豪华窝棚,不敢说多热乎,但绝对冻不死。”
他没敢睡太沉,把猎枪装好子弹,放在手边,刀子也别在腰上 —— 万一有野兽闯进来,得能立刻动手。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战场,手里端著狙击步枪,瞄准镜里映着三百米外的敌方军官。
那军官突然抬头,满脸的胡子,双眼圆瞪,还咧嘴朝他笑。
周烈心里一紧,明明隔着那么远,却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笑声,还是 “咕咕咕咕” 的,不像人的声音。
他赶紧扣动扳机,可枪没响 —— 是臭弹!
他慌忙换弹,旁边的战友疯狂喊著 “开枪!开枪!”
可扳机怎么也扣不动
“砰!” 周烈猛地睁开眼,一把抓起身边的猎枪,心脏 “咚咚” 跳得厉害。
等缓过神来,才发现是做了噩梦。
他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手指甲还发著热 —— 刚才睡着时不小心碰到了烤热的石头。
就在这时,“咕咕咕咕” 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跟梦里的笑声一模一样!
周烈心里一咯噔:“卧槽?”
他赶紧爬起来,端著猎枪,用枪管捅开窝棚顶上预留的射击孔。
他搭窝棚时特意留了四个孔,各朝一个方向,平时用雪块堵著,现在正好能观察外面。
篝火还没灭,微弱的火光映着周围的桦树,黑漆漆的树林里没什么动静。
他仔细听着,声音是从头顶的树上传来的。
周烈眯着眼往上看,借着火光,隐约看到树枝上站着个黑影,两只眼睛亮得像灯泡。“原来是长尾林鸮。”
他松了口气 —— 这猫头鹰就爱发出这种像人笑的叫声,吓了自己一跳。
“外面太黑,猎枪的散弹打不著树枝上的东西,随它叫吧。”
他从窝棚里出来,给火堆添了几根湿木头 —— 湿木头烧得慢,能慢慢烤干水分,能烧更久。
“后半夜再添一次柴火,差不多就能天亮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到窝棚里躺下。
这一夜虽有噩梦和猫头鹰的叫声捣乱,倒也没遇上什么实质危险,算是有惊无险。
而村里,张玥站在院门口,望着通往山里的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天早就黑透了,满福哥还没回来。
她转身就想往外跑:“姥姥,我去找生产队长,让他派人进山找找满福哥!”
胡冬梅赶紧拦住她,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傻丫头,你别急。姥姥问你,第一次满福进山,穿的什么,带的什么?这次呢?”
张玥愣了愣,小声说:“第一次他就穿了件薄棉袄,带了把柴刀 这次他穿了新做的厚棉袄,戴了棉帽子,还带了弓箭、猎枪,吃的喝的也带了不少,连火柴、糖球都装在怀里了。”
“这不就对了?” 胡冬梅叹了口气,帮她擦了擦眼泪,“满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脑子也好使。他这次进山的准备,比他爹当年还缜密。大山里离村子近的地方打不到好东西,满福一定是想打大货,走得远了些,所以才回来晚了。”
她顿了顿,又说:“现在找队长安排人进山,也得等天亮。你看外面都开始下雪了,晚上谁愿意往山里跑?山路滑,黑灯瞎火的,再闹出点事来怎么办?”
张玥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还是担心:“可姥姥,之前他进山就差点冻死”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胡冬梅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很坚定,“相信姥姥,更要相信满福!明天晌午之前,他一定会回来的,而且肯定是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