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紓眸光一黯,抹乾眼角的泪痕,“陈寧,我们走吧。
陈寧跟在她身后,奇怪地问:“你刚才不是说要进去找东西,已经找到了吗?”
“找到了。”
好一会儿,前方才传来阿紓轻飘飘的声音。
陈寧听见,不再多想,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二人的身影慢慢融入在夜色中。
他们离开后,北郊恢復了一片该有的静謐。
祁皓凡看著暗夜中那道倔强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急歩上了二楼。
“如归,我真搞不懂你,原来她就是当年那个交换生,你明明就”祁皓凡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清屋內的景象,脸色驀地一变。
只见原来乾净的地板上,扔了一堆染血的棉花,顾如归拿著一条帕巾捂著鼻子,脸色异样地惨白。
“怎么回事?”祁皓凡询问正俯身给顾如归处理伤口的冯重,语气有些沉。
冯重专注於手上的动作,没有回答他,但是他紧绷的神色却昭示了顾如归此时的情况並不太好。
看著两位好友紧张的模样,身为当事人的顾如归缓缓拿下捂住鼻子的手帕,洁白手帕上有抹刺目的猩红映入祁皓凡眼底,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呼吸一窒。
顾如归瞥了眼那抹血痕,毫不在意地把丝帕团了团,遮住上面的血跡,安慰祁皓凡,“別担心,留了点鼻血破了点皮而已,没什么大碍!”
他口上虽这么说,嘴角的笑容却有些牵强,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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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皓凡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的他的不安是对的,因为他才刚这么想著,冯重就像是印证他的话语一样,缓缓直起身子,看著顾如归认真道:“如归,住院治疗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身上的出血点已经遍布了全身,现在小小的一次感染甚至隨便一场感冒都可能要去你的命。”
“冯重,別说得那么嚇人”顾如归话说到一半,就无力的按著胸口喘著气,脸上除了惨白外还透著异样的红。
“如归,你没事吧?”祁皓凡担心地想要上前,却被他抬手止住,於是只好无奈地站在一旁。
冯重目光沉沉,“我是医生,向来都是就事论事。”
说罢,他把体温计摊在顾如归眼前,“就比如现在你现在正发著致命的高烧,而我需要在医院才能给你做一系列的检查,排除风险。”
祁皓凡移眸看向温度计上显示的温度,三十八度九。
瞳孔倏地一缩,诚然如冯重所说,以顾如归现在的体质,恐怕连一场小感冒都能给他带来不小的影响,何况他现在的体温,对常人的来说,都是一场高烧,与常人不同的是,他们只要烧退了就好,但是对於顾如归来说却远远不止,如果不马上採取治疗手段,只怕会引发一系列併发症,甚至影响性命。
如此说来,其实刚才在沈紓闯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发著高烧的,但是竟然一直强撑,没让他们瞧出一丝异常。
只是这並不包括身为医生的冯重,刚才一进门,他就发觉顾如归脸色比他下午离开的时候难看了很多,几乎马上意识到不对劲,碍於沈紓在场,这才默不作声,跟祁皓凡出门。
直到沈紓离开,他知道顾如归已然撑不住了,这才连忙进来检查他的情况。
果然不出他所料,顾如归不仅发著高烧,甚至身体恶化的程度比他想像中得还要快,出血点蔓延得这么快,这说明他浑身的机能已经开始衰竭,恐怕能看到这么清醒的他也不会有几日了。
身为医生,却不能救自己好友性命的这个事实本就让他心中无比沉闷,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著顾如归这样肆意消耗自己的生命。
在他看来,能拖一天是一天,多一天就多了一天的机会,也就意味多了一天的生机。
若是最后真的无能为力,他便也就认了,但是他不能容忍什么事情都不做,就眼睁睁地看著好友在自己眼前死去。 冯重握著体温计的手指青筋暴起,他望著顾如归毋庸置疑道:“我去让芳姨收拾东西,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得听我的。”
祁皓凡闻言眉心蹙了蹙,“如归,这次我赞同冯重的建议。”
顾如归握著帕子的手紧了紧,他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位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一位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的一片心意他岂非不知?
只是
他眼眸垂了垂,话语间有些晦涩,“冯重、皓凡,你们两个別白费心思了,你们想什么我知道,但是我自己的身体状態我也明白,你们就当顾如归在六年前的那场车祸里已经死了罢。”
“咔吱”一声脆响,冯重手里的红外线体温计外壳被他拧裂,伴隨著他坚决的声音,“既然六年前我能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那么六年后,我也不会这么容易让你死去!”
说完,他把已经碎裂的温度体往桌上一拍,阔步走出臥室。
祁皓凡视线从冯重身上收回,他拿过一旁的药餵著顾如归服下后,才嘆了口气道,“如归,你別怪冯重,他身为医生,却对你的病情束手无策,只怕心里比我更不舒服,让他撒撒气也好。”
顾如归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冯重的心情他岂会不知,又怎么会怪他?
他闔了闔眸,“皓凡,你知道吗?刚才她问我会不会死?”
她?
祁皓眉心蹙了蹙,脑中驀地出现方才在夜色中沈紓执拗的背影。
他没有出声,接过顾如归递来的杯子放到一旁,然后听见后者晦涩的声音继续传来,“歌儿抑鬱症的时候,我曾陪她去听过一阵禪课。其中有一次课,我记得格外清楚,我记得当时那个禪师说了一段佛经,佛经上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別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这八苦这些年我体会得透彻,可我觉得最苦的却是舍下,无论亲情、友情、亦或是”
似乎是觉得有些吃力,他停顿了一会才徐徐开口:“亦或是爱情。”
“皓凡,顾如归已经在六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里死去了,现场鲜血淋漓,面目全非侥倖活著的我,不过是个背负责任的躯壳,我要查清所有事情的真相,我要照顾因我折命的林建的家人,我要拿回属於母亲的顾氏,我要照顾歌儿,我还要保证自己不能在所有事情完成之前倒下。
我要做这么多事啊,我吃著各种续命的药,用不同的身份在各种场合游梭、算计,以至於到最后,我几乎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过这对我来说,並没有什么太大的干係,直到回到青城,我才发现我竟然还有贪念。”
贪念的起源是一杯叫做龙舌兰的烈酒,喝酒的女人叫做沈紓。
顾如归唇角勾了勾,想起一年前初回青城的时候。
入夜的酒吧灯光绰绰,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在喝酒,虽然已经不曾喝酒多年,但他还是闻出了龙舌兰的香气。
龙舌兰口味凶烈,不能多饮,她喝得却不少,脸色因为醉酒微醺,姿態肆意撩人。
莫名地,他原本打算离去的脚步却怎么迈不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看到她朝自己扑过来,她抱著他,毫不设防,她问他:“是你吗?顾大哥?”
顾如归知道她醉了,否则怎么能认出已然面目全非的他?
面目全非
彷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一股凉意从足底至上涌了进来,他把她拉离自己的身体,沉沉开口,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抱歉,你认错人了,我是祁皓凡。”
“认错人了,不,你就是顾大哥”
他想她果然是醉了,否则怎么会分不清顾如归和祁皓凡的区別?
再也不看她,顾如归在她呆怔的目光中转身离去,可没有人知道,几乎在同时,他闻著自己身上残留著龙舌兰的劲香,心突然狠狠地抽了一下。
那种感觉有些久违,有些陌生,却是贪念的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