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海面染成熔金，海风卷着细沙，轻轻拍在沈焰的裤脚。
他背着一个穿浅蓝色长裙的小女孩，赤脚踩在温热的沙滩上。
脚印被海浪轻轻漫过，又很快抚平。
小女孩的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
“哥哥，我好困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都睁不开了。”
沈焰放慢脚步，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腿。
“睡吧，念念。”
他低头看着沙滩上交织的脚印，嘴角扬起极浅的笑意：“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背上的重量渐渐沉了些，沈念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想来是真的睡熟了。
沈焰却没停下话头，像是在跟妹妹说，又像是在跟自己念叨。
“哥哥最近做了很多事，把那些欺负人的坏人都惩治了。”他踢开脚边一颗小贝壳，声音里带着释然，“他们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还让念念受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
海风掀起他的头发，露出他眼底深藏的疲惫。
“不过呀，哥哥也做错了很多事。”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对不起一些人，对不起他们对我的信任，为了达成目的，我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
他抬手摸了摸背上沈念柔软的头发，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得不像幻觉：“但哥哥不后悔。为了念念，为了不让更多人像我们一样受苦，这些事，都是值得的。”
“念念以后，再也不用打针吃药了，也不用怕掉头发了。”他轻声说，声音里满是憧憬，“等我们回家，哥哥带你去青龙湖的姻缘树下，再挂一块新的木牌，好不好？这次，我们许愿，让念念永远开心，永远健康。”
背上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沈念已经睡着了，眉头舒展开来，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沈焰继续往前走，脚步越来越轻。
不远处的礁石旁，放着一个玻璃沙漏。
这沙漏和他在成华大厦天台上用的那只样式相似，只是体积更大。
透明的玻璃罐里，蓝色细沙正顺着狭窄的瓶口缓缓流淌，只剩下最后薄薄一层。
“当年你总说，沙漏流完的时候，愿望就会实现。”沈焰盯着那些即将耗尽的细沙，轻声说，“你的愿望是我能平安，我的愿望是你能回来现在看来，我们都只实现了一半。”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沙漏里的最后一粒蓝色细沙终于坠落，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沈焰背上的重量骤然消失。
“念念？”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沙滩上回荡，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回应。
他缓缓转过头，空荡荡的臂弯里，只剩下一片浅蓝色的裙摆碎片，正随着海风飘向海面，很快就被金色的海浪吞没。
他蹲下身，看着沙滩上自己孤零零的脚印，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温热的泪珠砸在沙粒上，瞬间被吸干，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夕阳彻底沉入海面，天空渐渐被墨色浸染。
沈焰站起身，朝着海边的方向望去，远处的海平面上，似乎还能看到沈念穿着浅蓝色裙子奔跑的身影。
他握紧了拳头，转身朝着沙滩外的公路走去。
身后的白色沙漏在夜色中泛着微光，仿佛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短暂而温暖的重逢。
“所以沈焰，你真的为了获取银色规则币，献祭了信任你的同伴？”老九坐在副驾上，指尖夹着即将燃尽的烟卷，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焰。
黑色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车灯将路边的枯枝映成狰狞的剪影。
沈焰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有丝毫晃动，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接下来怎么办？”老九掐灭烟蒂，扔进车窗缝隙。
“已经清理了4999个，差最后一个，就能完成5000个的目标。”沈焰平静回答道。
老九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车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你真觉得，完成任务沈念就能回来？”他忍不住提醒，“就算沈念复活，可只要这鬼地方还在，规则就永远束缚着你。进来了，就别想真正逃出去。”
越野车碾过一块碎石，车身轻微颠簸了一下。
沈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了许久，久到老九以为他不会回答。
“如果，不复存在了呢？”
“你说什么？”老九坐直身体，惊愕地看着沈焰，“沈焰，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踩下油门。
越野车的速度更快了，窗外的白雾越来越浓，隐约能看到远处矗立着一座漆黑的城池轮廓。
“老九，你难道就不想永远摆脱这里？不想回到你女儿出生前的日子，看着她长大？”
老九的身体一僵，女儿的笑脸在脑海里闪过。
他进来的时候，女儿才刚满周岁，现在恐怕已经会跑会叫爸爸了。
可他只能在偶尔的规则缝隙里，看到女儿模糊的幻影，那是的施舍，也是最残忍的折磨。
他沉默了，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许久，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想又怎么样？不是人，也不是怪物，它是规则本身。从我们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被它掌控，永远都出不去了。”
“永远都出不去了？”沈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强烈的震颤传入老九耳中，“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想到摧毁的办法了呢？”
“沈焰！你别乱来！”老九猛地探过身，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沈焰的胳膊。
越野车因为他的动作微微偏了一下，沈焰轻轻打方向盘修正：“我没乱来。”
“没乱来？”老九松开手，“你知道是什么吗？它根本不是实体，是无数人的执念拧成的怪物！”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见过太多想反抗的人，最后都成了驻点里的‘养料’。你以为它是座城、是个机器？不是！它是活的，靠执念活着。”
老九指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白雾，警告道：“只要还有人活着，就会有执念。只要还有一个人抱着求而不得的念想，它就会像野草一样重新长出来，甚至比以前更可怕！”
“沈焰。”老九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们斗不过执念的。”
沈焰没有反驳，只是重新踩下油门。
远处城镇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如同在雾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我知道。”沈焰缓缓开口：“但有些执念，本就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