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
安雨薇首先打破了沉默。
她攥了攥裙摆,帆布鞋在石板路上蹭出轻微的响动:“你去哪儿了?”
沈焰的目光从她颈间的项链移开,沉声道:“陈敬山的公司完了,我做的。”
安雨薇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
她甚至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沈焰挑眉,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找你是有正事。”他的语气恢复了冷冽,“陈敬山现在就是丧家之犬,他一定会来找你。”
安雨薇的脸色白了白,她确实收到过陈敬山的隐晦消息,只是一直没敢回。
“他联系你时,就说我在成华大厦天台等他,要跟他‘说清楚所有事’。”
说完,沈焰转身就要走。
“等等!”安雨薇突然上前一步,“沈焰,你就不恨我吗?”
沈焰的脚步顿住,侧身时,月光刚好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的平静。
“人与人的关系,本来就像抛物线。”他指了指姻缘树上摇晃的木牌,“我们在最高点的时候,一起挂了那枚桃木牌。后来往下落,是各自的选择,谈不上恨。”
“不是选择,是没办法!”安雨薇红了眼,声音颤道,“我爸妈重男轻女,弟弟的彩礼、家里的房贷,全压在我身上。我想结婚,想有个不用为钱发愁的家,你是我第一个想嫁的人,可那时候你连沈念的医药费都凑不齐”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我只是有个不用为医药费发愁、不用算计柴米油盐的家。”
那些没说出口的顾虑,全在这一刻涌了出来,压得她肩膀微微塌陷。
沈焰静静地听着,没插话,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才缓缓开口:“都过去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枚褪色的桃木牌上,那上面“沈焰&安雨薇”的字迹,已经被风雨磨得有些模糊。
安雨薇抬头看他,眼底还含着泪。
沈焰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否定,而是释然:“不重要了。”
不是不在乎过往,而是那些遗憾和执念,早已被他所经历的事情磨平。
留下最后这句话,沈焰转身走进了夜色。
“沈焰!”安雨薇反应过来,往他消失的方向追。
可刚跑出几步,她就发现刚才还清晰的背影,此刻竟已完全消失不见。
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从心底翻涌上来,安雨薇后退两步,靠在姻缘树上。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晕开一小片湿痕。
那一晚,安雨薇几乎没合眼。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时,她才抱着枕头浅浅睡去,梦里全是姻缘树下摇晃的木牌,和沈念清脆的笑声。
“铃铃铃——”
尖锐的手机铃声响起。
安雨薇闭着眼摸过手机,看清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四个字,烦躁地按了拒接。
她翻了个身,刚要重新闭上眼,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
安雨薇的睡意瞬间消散。
她坐起身,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
指尖划过屏幕,按下接听键时,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喂?”
“是我。”听筒那头传来陈敬山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掩不住的疲惫,“之前让你转移的那笔资产,办得怎么样了?”
“晚了一步,账户被冻结了。”安雨薇攥紧了床单,语气尽量平静:“我反应快,提前提了不到一百万的现金,藏在我妈老房子的衣柜里。”
这话半真半假,现金是真的,但她根本没动过转移资产的念头,早在陈敬山出事的前三天,她就把这笔钱提了出来,算是给自己留的后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一百万也好。”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你现在立刻把钱带出来,去苏城北郊的宏远垃圾处理厂,记住,不要开车,打出租车去,穿得普通点,别招摇。”
“垃圾处理厂?”安雨薇皱眉,“你在那儿?我直接把钱给你?”
“我会安排人接应你,你到了之后就在门口的保安亭等着,自然有人找你。”陈敬山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躲避什么,“记住,别跟任何人提这件事,包括你家里人,明白吗?”
“我明白。”安雨薇连忙应下,刚要开口说沈焰的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关于”
“嘟嘟嘟——”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粗暴地挂断。
安雨薇愣了两秒,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却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该死。”她低骂一声,随手将手机扔在床单上。
她翻身下床,冲到窗边拉开窗帘,苏城的清晨已经车水马龙。
她咬了咬牙,转身冲进浴室。
十五分钟后,安雨薇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灰色连帽衫,把装着现金的黑色双肩包背在身前,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走出公寓楼时,特意绕开了门口的监控,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报出“苏城北郊宏业垃圾处理厂”的地址时,司机师傅愣了一下:“姑娘,那地方偏得很,大清早的去那儿干嘛?”
“找亲戚。”安雨薇拢了拢连帽衫的领口。
出租车驶离市区,道路渐渐变得颠簸,两旁的高楼换成了低矮的厂房,空气里也开始弥漫着淡淡的异味。
出租车的刹车声在碎石路上响起,扬起一阵灰。
安雨薇付了钱,看着车子尾灯消失,才转身走向宏远垃圾处理厂的大门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门柱上的“宏远”二字褪成了浅灰色。
她缩了缩连帽衫的领口,走进空荡荡的保安亭。
亭子里积着厚灰,只有一张破木桌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个空矿泉水瓶。
安雨薇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双肩包。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酸腐味,让人胃里发紧。
十分钟后,就在安雨薇忍不住要摸出手机时,一道瘦削的身影从厂区深处的阴影里走出来,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他走到保安亭外,左右扫了一圈,才压低声音喊了句:“嫂子。”
安雨薇抬头,借着晨光看清对方。
是陈敬山的司机小凡。
她松了口气,站起身:“小凡,是你。”
小凡点点头,左右扫了一圈,又掏出手机对着周围拍了张照,确认照片里没有可疑身影,才说道:“嫂子,跟我来,陈总在里面等你。”
他不多废话,转身了领着安雨薇往厂区里走,脚步又快又轻。
厂区里比门口更显破败,锈迹斑斑的管道横在半空。
绕过三座废弃的分拣厂房,小凡在一间挂着“设备维修间”的小房前停下,敲了三下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烟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安雨薇走进房间,就看见陈敬山瘫坐在墙角的折叠椅上。
他没穿往常的西装,套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工装夹克,头发蓬乱地粘在额头上,下巴上的胡茬青黑一片,曾经总是油光锃亮的皮鞋,现在布满了泥点。
“钱带来了?”陈敬山的目光直接落在安雨薇的双肩包上,语气里没有半分寒暄,只有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