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住手”,如同平地惊雷,裹挟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在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紧随其后的,是特种钢化玻璃门被无形气劲震得粉碎的爆裂声。
玻璃碎屑如漫天冰晶,在灯光下四散飞溅。
陆寒那只拈着金针,即将刺向自己百会穴的手,在距离头皮不足半寸的地方,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浪震得猛地一滞。
他艰难地侧过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两道人影。
为首的,是李泽坤。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此刻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慈和,一双老眼开阖间,精光迸射,步履沉稳,竟带着一种踏碎山河的气势。
而在他身后,一道倩影如乳燕投林般,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不顾一切地向他扑来。
是苏沐雪。
她怎么来了?
这个念头在陆寒那已经混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一股更加强烈的,被无形之力抽离生命的空虚感,让他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一软,整个人便向后倒去。
“陆寒!”
苏沐雪发出一声惊呼,抢在陆寒倒地之前,扑进他怀里,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死死地将他抱住。
入手的感觉,让她心胆俱裂。
怀里的男人,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铁,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此刻竟已是霜华满鬓,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更是看不到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短短几分钟内,被抽干榨尽。
这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搅动风云的陆寒?分明是一个风烛残年,油尽灯枯的老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苏沐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陆寒苍白的脸上,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只能发出绝望而无助的呜咽。
她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冰冷的身体,用自己的心跳,去唤醒他那即将沉寂的生命。
“傻瓜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陆寒倒在苏沐雪温软的怀里,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让他眷恋的馨香。他想抬起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可那只曾执掌千亿资金,曾弹出国运龙气的手,此刻却重如千斤,连动一动指尖都做不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像漏沙一样,飞速流逝。
“老板!”钱明也扑了过来,看着陆寒那副模样,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秦妖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看着那个为了一个外人而将自己逼入绝境的男人,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指甲早已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整个办公室,被一种浓稠的悲伤与绝望所笼罩。
“哼,一群蠢货。”
李泽坤走到近前,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宝爷,又看了一眼在苏沐雪怀里只剩半口气的陆寒,冷哼一声,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情绪。
他没有理会众人,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个始作俑者,被钱明一脚踹得半死不活的亚瑟·海因里希面前。
亚瑟正瘫在地上,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恶毒的快意。陆寒就要死了,他赌赢了。
可当李泽坤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时,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李李老先生”亚瑟的声音,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李泽坤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沾着亚瑟口水和血迹的牙齿。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那颗牙,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你们欧洲人,很喜欢讲血债血偿,对吗?”李泽坤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拉家常。
亚瑟闻言,瞳孔骤然一缩,一种比面对“九子鬼母鼎”时还要强烈无数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我我父亲是老海因里希共济联盟”他试图搬出自己的靠山。
“共济联盟?”李泽坤笑了,那笑容,让亚瑟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冬眠了百年的巨蟒盯上了,“老夫当年在欧洲跟罗斯柴尔德喝茶的时候,你们海因里希家那个老东西,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他随手将那颗牙齿,扔进了自己身旁一个黑衣保镖的手里。
“周全。”
“老爷,您吩咐。”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中年助理,躬身应道。
“把这份‘礼物’,亲自送到柏林,交到老海因里希的手上。”李泽坤的语气,依旧不带一丝波澜,“告诉他,他儿子在我这里做客。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海因里希家族一半的资产,转到瀚海资本的名下。否则”
他顿了顿,抬起脚,轻轻地,踩在了亚瑟那只完好无损的左手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
亚瑟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的惨叫,疼得在地上疯狂打滚。
李泽坤的脚,却像是焊在了他手上一样,纹丝不动。
“否则,我就把他剩下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拆下来,做成标本,给他寄回去。”
这位纵横港岛近一个世纪的老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办公室里,那几个还跪在地上的欧洲保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听着自家少主那不似人声的惨嚎,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做完这一切,李泽坤才像踩死了一只蚂蚁般,收回脚,慢悠悠地走回陆寒身边。
他看了一眼陆寒头顶那根只差分毫便要刺入的百会金针,又看了一眼他那张苍老的面庞,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小子,英雄不是这么当的。”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救人,也得有救人的本事。你这点三脚猫的道行,就敢学人逆天改命,不是找死是什么?”
陆寒靠在苏沐雪怀里,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行了,别硬撑了。”
李泽坤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转头,对那个一直站在角落,脸色煞白的秦妖说道:“秦丫头,你师父没教过你,‘七星续命针’,除了以命换命,还有另一种解法吗?”
秦妖闻言,猛地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您是说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法子?”
“传说?”李泽坤嗤笑一声,“那是你们这些小辈见识短。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至阴至邪的‘九子鬼母鼎’,自然就有能克制它的东西。”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被陆寒掀开盖子的合金箱,投向了那尊静静躺在里面的,通体漆黑的青铜方鼎。
“这尊凶鼎,以九对母子活祭,怨气凝结千年,是至阴之物。但反过来看,它也汇聚了九份至纯的‘先天一炁’和一份至韧的‘母体地坤之气’。”
“鬼母虽灭,但这些‘炁’,还留在鼎身之内。这,才是这尊鼎,真正的价值所在。”
李泽坤的话,如同晨钟暮鼓,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唯有秦妖,一双美目越睁越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您的意思是以鼎养人?”
“不错。”李泽坤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用这鼎中残存的‘地坤之气’,去补宝庆斋那老头的将死之躯。再用那九道‘先天一炁’,去补这小子折损的七十年阳寿。”
“一鼎,救两人。这,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钱明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李泽坤,又看了看那尊邪异的黑鼎,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这玩意儿,不是差点要了老板命的凶器吗?怎么转眼间,又成了救命的宝贝?
“可是可是要怎么做?”秦妖急切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希望。
李泽坤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陆寒的身上。
“小子,想活命吗?”
陆寒的意识,已经模糊到了极点,但他还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艰难地点了点头。
“想活,就得拿出你的诚意。”李泽坤的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笑容,“我李家,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今天救了你,你拿什么来还?”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位李家老爷子,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谈条件?
钱明张了张嘴,想骂人,但看了看地上还在抽搐的亚瑟,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苏沐雪更是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爷爷!您就别开玩笑了!快救救他啊!”
“丫头,你别管。”李泽坤摆了摆手,依旧盯着陆寒,“我问你话呢,小子。想好了再回答,这可是关乎你身家性命的买卖。”
陆寒的胸口,艰难地起伏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狐狸的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字。
“您要什么”
“我要你,娶我孙女。”
李泽坤一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整个办公室,瞬间死寂。
钱明张大了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林曦和一众瀚海员工,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八卦的火焰。
秦妖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而被这颗“原子弹”正中靶心的苏沐雪,一张俏脸,更是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她又羞又急,跺着脚嗔道:“爷爷!您胡说什么呢!”
李泽坤却不理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陆寒,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笔买卖,你做,还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