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刺骨的痛楚，如同一枚烧红的钢针，从陆寒的脑海深处猛地贯穿而下，直抵脊髓。
他眼前的世界，在刹那间褪去了所有色彩。
皮蛋瘦肉粥的香气，苏沐雪担忧的眼神，窗外明媚的晨光一切都模糊成了灰白的背景。
唯一清晰的，是那个在他天赋预警中，反复闪现的画面。
一间幽暗的展厅，四壁挂着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帷幕，将一切光线都吞噬。展厅中央，一束孤零零的冷光灯，打在一尊通体漆黑的青铜方鼎之上。
那尊方鼎造型古朴，四足双耳，鼎身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纹路，不似饕餮，不似龙凤，倒像无数扭曲挣扎的人脸，被强行熔铸在了一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
鼎的表面，沁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气，像活物一般，缓缓蠕动。
一张用德文书写的卡片，静静地躺在鼎旁：“献给东方的朋友——陆寒先生。”
紧接着，画面流转。
陆寒看到了“自己”。
“他”站在方鼎前，神情专注，似乎被那诡异的纹路所吸引，缓缓伸出了手。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鼎身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猛地从方鼎之中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张狰狞扭曲，充满无尽怨毒与痛苦的鬼脸，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将“他”完全吞噬！
画面，在此戛然而止。
陆寒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陆寒？你怎么了？！”
苏沐雪的声音，像从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将他从那恐怖的幻象中猛地拽回了现实。
他回过神，胸口剧烈地起伏，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没事。”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沙哑。
苏沐雪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哪里肯信。她放下手中的勺子，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眉头紧锁：“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寒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他看着苏沐雪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眼睛，心中那股后怕与惊恐，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怒火所取代。
海因里希家族。
共济联盟。
他们竟然想用这种超越常理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那尊漆黑的方鼎，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给他带来如此强烈的，近乎死亡的预警？
那股黑气，那张鬼脸
陆寒活了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只是没休息好。”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苏沐雪跟着担心，“昨晚的事，还是有点后怕。”
这个理由很蹩脚，但苏沐雪却信了。或者说，她选择了相信。
她反手握紧陆寒的手，轻声说：“都过去了。你快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陆寒点点头，却没有胃口。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亚瑟那傲慢的声音，和那尊诡异的黑鼎，像两只苍蝇，嗡嗡作响。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钱明的电话。
“老钱，来我这儿一趟。”
十分钟后，病房外的走廊尽头。
钱明听完陆寒的叙述，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黑色的鼎？还会冒黑气？化成鬼脸？”他摸着下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老板，你确定你不是昨晚没睡好，产生幻觉了？”
“我的感觉，从来没出过错。”陆寒的声音很沉。
钱明当然知道陆寒的感觉有多准。正是这份近乎妖孽的直觉，才让他们一次次在刀尖上跳舞，化险为夷。
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邪门了。
“妈的，这帮欧洲佬，不跟我们玩金融，改玩玄学了？”钱明低声骂了一句，“他们从哪儿搞来的中国古董？还是这么邪性的玩意儿。”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陆寒的目光，变得幽深，“老钱，你在三教九流里路子广，认不认识这方面的专家？懂古董，尤其是青铜器，最好还懂点歪门邪道的那种。”
钱明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
“你别说，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谁？”
“潘家园，‘宝爷’。”钱明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几分神秘兮兮的表情，“这老头可不简单。据说祖上是清宫里负责鉴定古玩的太监，传下来一手‘望气’的绝活。一件东西是真是假，是吉是凶，他看一眼，心里就有数。潘家园里那些个掌柜的，收着什么吃不准的玩意儿，都得请他去过过眼。”
“望气？”陆寒皱起了眉，这个词听起来就玄之又玄。
“对，望气。”钱明解释道，“说白了，就是看一件东西的气场。老物件儿经历的年头久了，沾染的人和事多了，自然会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场。有的祥和，有的暴戾。宝爷那双眼睛，毒得很。不过”
钱明话锋一转，面露难色：“这老头脾气古怪得很，不是什么人的活儿都接。而且他有个规矩，只看东西，不听故事。你想让他帮你分析这鼎的来路，怕是有点难。”
“只要他有真本事，就不是问题。”陆寒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钱不是问题，规矩也不是问题。你现在就去办，用最快的速度，把他请到上海。”
“请到上海？”钱明咂了咂嘴，“老板，这老头跟个活化石似的，连北京城都轻易不出。让他来上海，难度可不小啊。”
“那就绑过来。”陆寒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我要在上海见到他。”
看着陆寒那不容置喙的眼神，钱明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
“行吧，我尽量。”他挠了挠头，一脸的生无可恋，“那我先去安排。苏小姐这边”
“我让秦妖过来，李家的人也会在。你办完事，直接飞上海，在那边等我。”
“好。”
钱明转身离去，背影里透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陆寒目送他离开，转身准备回病房，却看到秦妖正靠在不远处的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玄学？”她挑了挑眉，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玩味，“我们的陆大老板，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陆寒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意思，“沐雪这边，交给你了。除了你和李家信得过的人，我不希望任何陌生人靠近她。”
秦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她看得出，陆寒不是在开玩笑。
“放心吧。”她走到陆寒身边，声音压得很低，“不过，你真的打算去上海，接那份‘礼物’？”
“那不是礼物，是战书。”陆寒看着窗外，眼神冰冷，“既然他们把战场摆在了我的地盘，我没有不应战的道理。”
“可那东西”秦-妖的眼神里，也透出一丝担忧。陆寒的天赋预警，她虽然不完全了解，但也知道其厉害。能让他都感到如此不安的东西，绝非善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倒要看看，这帮只会躲在幕后玩阴招的杂碎，到底能拿出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拍了拍秦妖的肩膀：“这边，拜托了。”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
他要回内地，回上海。
回到他自己的主场，去会一会那个叫亚瑟的废物，和那尊来自地狱的青铜方鼎。
秦妖看着他消失在电梯里的背影，那双总是带着媚意的眸子里，光芒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丫头，想通了？”
“师父。”秦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帮我查一件东西。”
“说。”
“一尊黑色的青铜方鼎。很邪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鼎上，是不是刻着一些扭曲的人脸？”苍老的声音，忽然变得有几分凝重。
秦妖的心，猛地一沉。
“您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那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那叫‘九子鬼母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