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最后的笑声在空旷的舰桥中回荡，那片由精神力构筑的末日图景，化作光点消散。
舰桥内，没有人说话。
龙盾一号的队员们，这些习惯了生死的战士，都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地上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
敌人？罪犯？
还是一个被未来压垮了的，可悲的预言家？
他们不知道。
雷毅走到旁边，胸膛起伏，那只完好的手臂肌肉紧绷，最终还是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他的方法是错的。”
“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他都害死了霜夜城上千名无辜的平民。”
“他是个罪人，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雷毅的声音，为这场混乱的行动，下了一个定义。
“可是队长，如果……如果他看到的未来是真的呢？”
晏森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从逻辑角度分析，用一千人的牺牲，换取整个文明提前进入战备状态。“
”为那场无法避免的浩劫争取哪怕百分之一的生机……这笔交易，划算吗？”
“晏森！”凌雪的声音拔高，“那是一千多条人命！不是你终端上的数据！他们有家人，有朋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在了恐慌和踩踏里！”
“我没有否认这一点。”晏森避开了凌雪的注视，“我只是在提出一种可能性。一种我们必须面对的可能性。”
一直沉默的石凯，瓮声瓮气地开口。
“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不是选择谁该死，谁该活。”
“他的绝望，不是假的。”冯笑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在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感知过他的精神波动。
“那是一种被掏空了所有希望，只剩下毁灭欲望的疯狂。他看到的那些画面，对他来说，就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团队内部，第一次出现了理念上的分歧。
每个人都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每个人又都被那个血色的未来所动摇。
就在争论快要升级的时候，陈凡打断了他们。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千面】的身边，低头看着这个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男人。
“无论他看到了什么，无论他的计算有多么‘划算’。”
“他都剥夺了其他人选择的权利。”
“他想当救世主，但他从来没问过，这个世界上的人，愿不愿意被他用这种方式拯救。”
“他甚至没有给那些人，在知道真相后，自己选择是战是降，是生是死的机会。”
雷毅看着陈凡，原本紧绷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下来。
其他人也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舰桥的主通信频道，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赵擎苍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出现在主屏幕上。
背景是深渊基地的总指挥室，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屏幕里的众人。
他已经通过同步传输，看完了，也听完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雷毅。”
“是！局长！”雷毅立刻立正，大声应道。
“将叛逃者【千面】带回深渊基地，以s级叛国罪的名义进行收押，等待最高法庭的裁决。”
“他的所有个人文档，列为永久封存的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查阅或讨论。”
“是！”
赵擎苍的视线，扫过龙盾一号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陈凡的身上。
“刚才你们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属于未经证实的情报臆测。现在，我以龙盾局最高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们，忘掉它。”
“我们的敌人，是眼前的魔兽，是潜伏的叛徒。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我不想因为一个叛国者的疯言疯语，动摇了我最精锐队伍的军心。”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龙盾一号的队员们，齐声回应。
主通信画面关闭。
但下一秒，陈凡腕部的个人终端，却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是赵擎苍的私人加密通信。
他走出舱门，接通了。
赵擎苍的脸再次出现，这一次，屏幕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摘掉了自己的军帽，露出了两鬓的斑白。
他看着陈凡，许久没有说话。
“小子。”
他终于开口。
“古语说得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我暂且相信他看到的。”
陈凡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赵擎苍的身体微微前倾，直面屏幕里忐忑的少年。
“所以，我需要你。”
“国家需要你。”
“需要你变得更强，比任何人都强。”
“我需要你疯狂地掠夺，用你的天赋，去填满我们空虚的武库，去武装我们的军队，去拉高整个国家的实力上限。”
“我需要你，去把那个狗屁的未来，给我硬生生扭转过来！”
“你，能做到吗？”
陈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感受着身上载来的剧痛，那是真实存在的。
可这份痛，在对方言语中那份沉重的期望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抬起头，迎着赵擎苍的注视。
“我尽力。”
通信切断。
舰桥内，晏森已经开始对被强行破开的主控系统进行紧急修复，烛龙号的备用能源被激活，发出低沉的嗡鸣。
“系统基本恢复，可以返航了。”晏森擦了擦额头的汗。
雷毅走到【千面】的身边，用特制的能量抑制手铐，将他已经失去知觉的双手铐住，然后把他拖向了临时禁闭室。
霜夜城的危机，解除了。
烛龙号庞大的机身缓缓升空，调转方向，朝着深渊基地飞去。
陈凡没有和任何人交流，他独自一人，走到了机舱的一个角落里坐下。
他从自己的战术背包里，拿出了那个拳头大小的蓝色水晶王座模型，【深海王座】。
王座的力量，不应只有统御和守护。
它也需要撕碎黑暗的利齿。
幽灵船长的话，再次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陈凡握紧了手中的王座模型，将视线投向了舷窗之外。
下方，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与平原。
而在更遥远的南方，那片无尽的海岸线，正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