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的死寂漫了许久，只听得见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拂动树叶的轻响，还有赵瑞龙难以平复的急促呼吸。周瑾端着茶杯静坐着，指尖慢悠悠摩挲着杯壁，茶汤的馀温通过瓷杯传到掌心，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波澜，仿佛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又象是在等着两人彻底沉下心来。
良久，他才缓缓抬眼，目光扫过赵小惠紧绷的侧脸，又落在赵瑞龙失魂落魄的模样上，语气依旧沉稳，却多了几分笃定：“周家从来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家，我周瑾做事，更不会趁人之危踩一脚。”
这话一出，赵小惠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连赵瑞龙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周瑾，等着后续的话。
周瑾呷了一口茶，喉结滚动间，语气里多了几分淡然，带着顶级世家的底气与通透：“说实话，你们赵家眼下这点蝇头小利，还有那点不算丰厚的政治遗产，周家看不上，我周瑾更没放在眼里。今天肯跟你们说这些掏心窝的话，全当是还当年古家在东南对我的支持与照拂，把那份人情彻底还清，往后便两不相欠，各走各的路。”
赵小惠心里一暖，又瞬间清明——周瑾这话既是给了活路，也是划清界限，人情还完，往后赵家再遇难处，便没资格再找他帮忙。她连忙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和笔，指尖握着笔杆，眼神专注地望着周瑾：“周省长，您点拨的话我们都记着，一定好好琢磨落实。”
赵瑞龙也收起慌乱，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听着，生怕漏了半句
周瑾见两人态度恳切，便不再绕弯，径直给出建议，语气平和又实在，全是为他们避祸的贴心点拨：“首先，瑞龙往后不妨别再盯着那些争议大的项目钻营，拿出一部分资金来做公益。不用搞小打小闹捐点钱走个过场，真要是想挽回口碑，就投巨资成立公益基金会，重点往教育、扶贫、环保这些领域倾斜，多做些能落地、能惠及百姓的实事，慢慢攒些正面形象，也能抵消以前不少负面争议。”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除了公益，也可以考虑布局几个公益性产业和民生产业，比如保障性住房、普惠医疗、现代农业这些。既能稳扎稳打赚些踏实钱，又能体现社会责任，比搞月牙湖美食城这种容易惹争议的项目靠谱得多，外界看在眼里，对赵家的敌意也能少些。”
赵小惠笔尖飞快划过纸面，把“公益基金会”“保障房”“普惠医疗”这些关键词都牢牢记在本子上，生怕遗漏半点细节。赵瑞龙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应着：“记着了，周省长，我都听您的，往后不瞎搞那些项目了。”
周瑾没理会他的附和，话锋一转，直指最棘手的月牙湖美食城问题，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细节说得格外具体，全是帮他们规避风险的实在办法：“月牙湖美食城的事，尽早整改会更主动，别等沙瑞金去了再被动应对。你们可以先把美食城的土地手续、环评报告都梳理完整，有遗漏的及时补齐，尽量做到合法合规，别留手续上的漏洞；之后联系靠谱的环保公司，加装全套环保处理设备，排污、治污都要达标，后续定期检修，把检修记录都留存好；在环保设备装好之前，不用图省事，联系专业垃圾处理团队，把美食城产生的所有垃圾都拉走，不管是厨馀垃圾、生活垃圾，哪怕是一个烟头、一滴洗澡水，尽量装船统一运到合规处理厂，一滴都别流进月牙湖。每一趟运输、处理都做好详细记录，谁运输、谁处理、时间地点都写清楚，留存好凭证，真要是有人查起来，也能拿出实打实的证据证明在认真整改治污。”
这番话说得细致入微，连“一个烟头、一滴洗澡水”都考虑到了，可见周瑾是真的在帮他们规避风险。赵小惠笔尖一顿，连忙在本子上标注“美食城：补手续、装环保设备、垃圾全外运留记录”，字迹工整又急促，生怕慢了半拍漏了关键。赵瑞龙听得心头一震，没想到周瑾会考虑得这么周全，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语气里满是感激：“周省长，您想得太细致了，我回去就安排人赶紧办，绝不马虎。”
周瑾话锋稍转，语气淡然地补充道：“至于美食城那个合伙人，还有他手里藏的那些东西，我相信瑞龙在社会上闯荡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办法，该怎么妥善处理，不用我多叮嘱，想必能解决妥当。”
赵瑞龙闻言一愣，随即连忙点头：“您放心，周省长，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弄，一定处理干净，不让他再出来添乱。”
周瑾没接话，话锋转向油气集团的事，语气沉了沉，带着劝诫的意味：“至于通过刘新建沾国资的那些收益，要是心里不安稳，不妨尽早退回去，一分都别留。退的时候走正规流程，把退款凭证都留存好，也能证明是主动纠错，不是被查出来才被动退还，后续就算有人追责，态度上也占优势。”
赵瑞龙脸色一白，那些获利可不是小数目，但他不敢有半句反驳，连忙应声：“退，我回去就联系刘新建，把钱都退回去，绝不留一分。”
“刘新建怎么处理，你们家里自己商量着来就好。”周瑾语气平淡，没再多干涉，“是让他主动交代问题，还是想办法稳住他别乱说话，别把赵家牵扯太深，你们比我清楚，赵老书记阅历深，自有决断。”
赵小惠点头：“明白，刘新建的事我们回去跟我爸商量，一定处理妥当，不让他乱说话。”
周瑾最后看向赵瑞龙，语气里满是劝诫，温和却有分量：“瑞龙，你性子太浮躁，做事容易不考虑后果，汉东这边的事暂时别掺和了，不妨早点回京都，回家里闭门读书，好好沉淀沉淀，磨磨性子。别再在外头晃悠惹麻烦，也别联系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安安静静待上一段时间，反思反思以前做过的错事，多学学政策理论，长长见识，比在外头瞎闯靠谱得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满是真切的劝诫：“说到底，瑞龙，钱赚多少才算多啊？只要赵老在，家就在，你永远是旁人不敢轻视的赵公子；可要是赵老不在了，你手里那些虚浮的东西根本撑不起场面，到时候你就啥都没了。回家好好读读书，要么抓紧造个孩子，要是现在已有孩子，就用心好好培养，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比你一天到晚在外头瞎搞强吗？”
这番话戳中了赵瑞龙的心底，他眼框微微发红，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周省长，您说得对，我以前太糊涂了，光顾着瞎折腾，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我听您的，回去就好好沉淀，好好过日子，不再瞎搞了。”此刻他才算真正幡然醒悟，周瑾的每一句建议都是真心为他好，为赵家好。
周瑾又转向赵小惠，语气里多了几分信任：“汉东这边的所有事，交给你坐镇处理会更稳妥。你做事沉稳，大局观强，比瑞龙靠谱得多。不管是大风厂纠纷配合、美食城整改，还是公益基金会筹备、非法获利退还，都需要你统筹协调，稳住汉东的局面，尽量别让沙瑞金抓住可乘之机。”
赵小惠深吸一口气，手里紧紧攥着记满要点的本子，眼神坚定：“周省长，您放心，汉东这边的事我一定处理妥当，不姑负您的点拨，也不让赵家再出乱子。”她心里清楚，周瑾的这些建议，是赵家当下唯一的生路，每一条都得实打实落实，半点马虎都不能有。
周瑾看着两人认真的模样，缓缓放下茶杯，语气里多了几分淡然：“该说的我都跟你们说了，这些建议全是看在古家当年的情分上，人情到这儿就算彻底还完了，往后你们赵家的路怎么走，全靠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赵小惠连忙站起身，微微躬身，语气恳切：“周省长，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感激，您这份人情我们赵家记一辈子，往后绝不会再轻易打扰您。”
赵瑞龙也跟着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周省长，谢谢您，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的话我都记着，回去好好反思，好好做事。”
周瑾微微颔首，没再多说，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窗帘缝，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赵小惠知道，谈话已经结束，便拉了拉还想说什么的赵瑞龙，轻声道：“周省长，不打扰您休息了，我们先回去落实您点拨的事。”
说完，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包间，关门时特意放轻了力道，生怕惊扰了周瑾。包间门关上的瞬间，赵小惠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手里的本子被攥得有些发皱，上面记着的每一条建议，都象是赵家的救命稻草。赵瑞龙跟在她身后，脸上没了之前的慌乱，多了几分踏实，心里暗暗发誓，回去一定按周瑾说的做，不再给家里添乱。
两人走出茶馆，夜色更浓了，晚风裹着凉意吹在身上，却没让他们觉得冷。赵小惠抬头望了望夜空，眼里满是坚定——人情已还，往后赵家只能靠自己，她必须稳住汉东的局面，把周瑾的建议一条条落实到位，帮赵家渡过这次难关。赵瑞龙跟在一旁，脚步沉稳，心里已然有了盘算，明天一早就订机票回京都，闭门读书，好好反思过往的过错。
茶馆包间里，周瑾依旧站在窗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框。人情已还，两不相欠，往后汉东的局势如何发展，赵家能否避过灾祸，便与他无关了。他转身拿起茶杯，茶汤已然凉透，就象此刻包间里的氛围，归于平静，却藏着难以言说的暗流。汉东的夜依旧深沉，这场关乎赵家存续的茶馆夜话落下帷幕，而汉东官场的博弈，才刚刚进入关键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