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中纪委十一纪检室的审讯室内,灯光惨白刺眼。赵德汉坐在审讯椅上,双手放在桌案上,神情平静得有些反常,没有丝毫顽抗之意。沉墨亲自坐镇审讯,身旁的纪检干部正逐一核实他的供述。
“赵德汉,你先交代清楚,这些年累计受贿总额到底是多少?”纪检干部沉声问道。
赵德汉抬了抬头,目光坦然,语气沙哑却清淅:“总共下来,2个多亿吧。大部分都是现金,没敢花,全堆在郊区那栋别墅的地下室里,用几个大铁柜锁着,钥匙和密码我都已经说了。”
“2个多亿?”纪检干部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这么大一笔钱,你为什么不挥霍,反而藏起来?”
赵德汉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眼神里带着几分自嘲:“不敢花啊。我是农村出来的,老母亲还在老家种地,一辈子节俭惯了,我每月就给她寄300块生活费,不敢多给,怕她起疑心。我自己平时穿的、用的,都是普通货,和普通上班族没两样,就是怕露馅。”
他顿了顿,补充道:“除了地下室的2个多亿现金,还有几百万,分几次存进了我老婆远房亲戚的账户里,每次都是小额转帐,没敢一次转太多。这事我老婆和孩子完全不知情,我没告诉他们,不想连累他们。”
沉墨看着他,缓缓开口:“继续交代行贿人员和具体经过,尤其是汉东省的相关情况,要一字不落说清楚。”
“好。”赵德汉点点头,主动说道,“闽菜省宏远矿业的吴天鹏,通过省自然资源厅副厅长李志远牵线,前后给我送了860万,有现金也有玉石,都算在那2个多亿里了。重点是汉东省,鼎盛矿业的老板马海涛想拿京州市郊的煤矿开采权,是京州市副市长兼光明区区委书记丁义珍亲自出面办的。”
“丁义珍是怎么操作的?钱是他直接送的吗?”纪检干部追问。
“是丁义珍亲自送的,前后四次,每次都是他亲自开车过来,钱装在纸箱里,放在车后备箱。”赵德汉回忆道,“第一次见丁义珍,是他主动联系我,说有个‘朋友’想在汉东搞煤矿,让我多关照。他只说自己在汉东根基深,背后有人撑腰,成分挺复杂,具体是谁、有哪些关系,没细说,我也不敢多问。”
他接着说:“后来他就带着现金来找我,第一次送了300万,说‘这是一点心意,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我当时见他谈吐老练、派头十足,知道不好得罪,加之钱给得实在多,就答应了。之后他又分三次送了1200多万,每次都是现金,总共1500馀万,都被我拉回别墅,放进了地下室的铁柜里。审批的时候,丁义珍还特意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催进度,我就压着底下的人简化流程,把不符合要求的材料都压了下来,硬是给批了。”
“丁义珍是否从中获利?”沉墨追问。
“肯定有。他送钱的时候跟我说过‘马海涛是自己人,你帮他就是帮我’,后来我听马海涛的司机私下提过,丁市长也拿了不少好处,具体数额我不知道,但绝不会少。”赵德汉没有丝毫隐瞒,“还有其他几家小矿业公司,也给我送过钱,总共300多万,都记在别墅书房的帐本里,你们可以去核对。”
审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赵德汉将所有违纪违法事实全盘托出:2个多亿受贿总额、地下室的现金藏匿点、丁义珍亲自四次送钱1500馀万的细节、闽菜省的利益链条,以及家人对受贿一事毫不知情、不清楚丁义珍具体背景的情况,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签字画押时没有丝毫尤豫,一副愿赌服输的姿态。
审讯结束后,沉墨立刻将赵德汉的完整供述同步给了周瑾。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周瑾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他正对着计算机整理材料,收到沉墨发来的信息后,迅速将关键细节补充进报告,眼神愈发深邃——结合各方信息,他瞬间理清了背后的派系博弈逻辑。
随后,周瑾拿起电话,拨通了部长李泽文和常务副部长张建国的号码:“泽文部长,建国书记,赵德汉的审讯有重大突破,受贿总额高达2个多亿,丁义珍亲自行贿1500馀万,更牵扯出京都两大派系的内核博弈,情况复杂,我想现在向你们当面汇报。”
半小时后,李泽文和张建国相继赶到办公室,两人眼中带着疲惫,却难掩凝重。办公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泽文部长,建国书记,这是赵德汉的完整供述和审讯记录。”周瑾将材料递给二人,语气沉冷,“内核情况有三点:一是赵德汉累计受贿2个多亿,现金藏于别墅地下室,家人不知情,每月仅给老母亲300元生活费;二是汉东省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亲自四次送钱1500馀万,为鼎盛矿业违规获取开采权,其背后成分复杂、多头背景;三是结合之前的线索可明确,丁义珍是钟家派系的刻意布局,他们早就知道丁义珍不干净,故意推出他,目的是帮其派系合作者——汉东新省委书记沙瑞金,打响汉东反腐第一枪。”
他顿了顿,进一步剖析:“现在京都的局势很明朗,钟家派系和汉东前书记赵立春派系斗得不相上下。赵立春虽然退居闲职副职,但一直谋求转实职,两派都想从汉东打开局面,通过丁义珍这条线往下挖,抓住赵立春的把柄,彻底扳倒对方。汉东,就是他们两派的胜负手。这是他们的派系斗争,和我们自然资源保障部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绝不能掺和进去,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李泽文和张建国快速翻阅材料,又听了周瑾的分析,脸色逐渐从愤怒转为冷静。
“原来如此,我们差点被卷进派系斗争的旋涡。”张建国扶了扶眼镜,语气凝重,“钟家这步棋够深,借着查处赵德汉,既想插手我们部的业务,又想借汉东反腐打击对手,一举两得。我们必须守住底线,不能被他们当枪使。”
李泽文重重靠在椅背上,缓缓开口:“京都两派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的职责是管好矿产资源领域的事,整治自身范围内的腐败风险,其他派系斗争,一概不参与、不表态、不介入。”
周瑾点头认同,适时提出调整后的建议:“两位领导说得对。我的想法是,我们聚焦自身职责,推进针对性反击,对汉东事务坚决不插手:
第一,连夜下发通知,暂停闽菜省所有矿业权审批、项目备案,为期三个月,以系统性廉政风险为由开展全面审查,这是我们的内核工作,必须抓紧抓实;
第二,以部党组名义上报上级报告,重点陈述赵德汉案件和闽菜省的腐败风险,建议成立专项工作组赴闽菜省整治,依旧推荐钟小艾担任副组长,用他们的人查他们的基本盘,守住我们的主动权;
第三,汉东丁义珍的案件,既然是两派斗争的关键,我们不主动介入、不移交汉东地方纪委,把所有相关线索全部移交沉墨同志,由十一纪检室负责后续处理,我们只专注做好自己的事,不掺和任何派系胜负。”
听完周瑾的建议,李泽文和张建国均表示赞同。
“就这么办!”李泽文拍板道,“闽菜省的专项整治必须推进,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汉东的事,全权交给沉墨处理,我们绝不伸手,避免惹麻烦。”
张建国补充道:“钟家想借我们的手搅动局势,我们偏不上当。守住自己的阵地,把矿产资源管理的底线筑牢,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三位部领导当即分工:周瑾牵头连夜完善报告,李泽文负责协调机要渠道上报,张建国签发暂停审批的通知。
深夜两点,一份加盖部党组鲜红大印的《关于暂停受理和审批闽菜省相关矿业权事项的通知》,通过内部系统紧急下发至各相关司局和直属单位;一份附带审讯记录、认罪材料的报告,由三位部领导联合签发,直送上级。报告中详细阐述了闽菜省的腐败风险和专项整治建议,对汉东丁义珍的线索仅作客观陈述,明确移交十一纪检室全权处理,不附加任何干预性意见。
与此同时,周瑾给沉墨发去信息:“丁义珍相关线索及赵德汉供述已同步,此事牵涉京都派系博弈,我部不介入,后续由你室按程序全权处理。”
沉墨很快回复:“明白,严格按纪律推进,不牵扯无关方。”
消息连夜传到钟家,原本还在为侯亮平闯祸被停职、钟小艾泄密受处分而懊恼的钟家内核成员,瞬间陷入更大的恐慌与混乱。
钟父坐在书房里,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茶杯剧烈颤斗,茶水溅出杯沿都浑然不觉。“怎么会这样?自然资源保障部反应这么快?还敢直接暂停闽菜省的审批?”钟家大公子语气急促,满是难以置信的焦灼,“我们本来想借赵德汉打开资源部的缺口,再借着丁义珍帮沙瑞金在汉东反腐,顺势挖赵立春的把柄,没想到反被他们摆了一道!”
“偷鸡不成蚀把米!”钟父重重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语气中满是懊悔与愤怒,“我早说过侯亮平那小子不靠谱,行事太张扬,现在好了,不仅没拿到案子,还让资源部抓住把柄,直接断了我们在闽菜省的矿产利益!这暂停审批三个月,多少项目要黄?损失多大!”
“还有丁义珍的事,资源部竟然不移交汉东,反而交给了沉墨的十一纪检室!”另一位内核成员急得团团转,“沉墨是什么人?京都沉家大少,油盐不进,根本不会给我们面子!丁义珍要是被他查深了,万一咬出更多我们的人,或者被赵立春派系抓住把柄反打,我们之前的布局就全白费了!”
“还有小艾,被推荐去当闽菜省专项工作组副组长,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钟父脸色愈发阴沉,“我们低估了自然资源保障部的决心,更低估了周瑾的手段!本想一石二鸟,结果现在偷鸡不成,还惹一身骚,真是得不偿失!”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钟家众人面面相觑,满是焦虑与无措。他们精心设计的布局,不仅没能达到预期目的,反而被自然资源保障部的雷霆反击打乱了全盘节奏,既损失了实际利益,又让自身陷入两难境地。
京都的深夜寒风呼啸,钟家一派阵脚大乱,而自然资源保障部则坚守自身阵地,不被派系博弈裹挟。周瑾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沉沉夜色,神色冷峻。他知道,这场权力与利益的斗争远未结束,但只要守住自身职责底线,不掺和无关派系之争,就能在复杂的局势中始终占据主动。而闽菜省的专项整治,才是当前最需要聚焦的内核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