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宇、钱卫东、孙明辉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市政府大楼,直到跌坐进那辆租来的黑色豪华奔驰里,“砰”地一声关紧车门,才敢大口喘着粗气。车内弥漫着劫后馀生的压抑与恐慌,与来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氛围判若云泥。
赵天宇脸色惨白如纸,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斗,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名牌polo衫的领口。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深吸了三四口凉气,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拨通了父亲赵文斌的电话。
电话响了足足五声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赵文斌略带威严的不耐:“天宇?什么事?我正在参加司务会,有话快说。”
“爸…爸…”赵天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后怕,象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我…我们闯大祸了!在金澜…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惹什么祸?慌慌张张的,没点分寸!”赵文斌语气陡然严厉,“是不是又在外面仗着家里的名头胡闹?”
“不是…不是胡闹!”赵天宇几乎是带着颤音喊出来的,“我们碰到周承邦周叔的儿子了!就是金澜的市长周瑾!我们…我们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还跟他提了些过分的要求,把他惹生气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足足持续了七八秒,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赵文斌的声音再响起时,已经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周承邦的儿子?周瑾?你们怎么敢去招惹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许瞒!”
赵天宇不敢有丝毫隐瞒,结结巴巴地将他们如何看中临港产业园区的地块,如何找刘副市长和自然资源局局长碰壁,又如何闯进周瑾办公室索要低价土地、税收减免,甚至试图用家世背景施压,最后被周瑾当场亮明身份、严厉斥责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他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嚣张态度,却还是掩盖不住话语里的徨恐。
听完儿子的叙述,赵文斌在电话那头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压抑着滔天怒火:“混帐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去金澜撒野?!周瑾是周家第三代的内核培养对象,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根正苗红,背景硬得吓人!周承邦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发改委一把手,正部级实权大佬!还有他岳父陈大山,榕城军区副司令员,军界分量十足!你们这是往枪口上撞,是要把整个赵家拖下水!”
“爸…我错了…我们真的不知道…”赵天宇哭出声来,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赵文斌怒喝一声,“立刻!马上!给我滚回京城!不准在金澜多待一秒!回去之后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家门半步!”
挂了电话,赵天宇瘫软在真皮座椅上,浑身脱力,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钱卫东和孙明辉也各自面色如土,手机里传来的家里长辈的斥责声,隔着座位都能隐约听到。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悔恨——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地级市的市长,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背景,这次是真的踢到了铁板,不仅自己颜面尽失,恐怕还会连累家族。
“快…快开车!离开金澜!越远越好!”赵天宇有气无力地对司机吩咐道,语气里满是恐慌,仿佛这城市是洪水猛兽,多待一秒都会有灭顶之灾。司机不敢耽搁,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疾驰而去,溅起路边的尘土,狼狈逃窜。
就在三位二世祖仓皇逃离金澜的同时,市政府大楼内,一股无形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周瑾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外人在场,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那三位京城来的“贵客”,来时前呼后拥、趾高气扬,离开时却失魂落魄、狼狈不堪,这种巨大的反差,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周瑾的秘书李明。他送三位客人出门时,明显感受到三人脚步跟跄、神色慌张,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与进门时的倨傲判若两人。回到办公室,他又看到周瑾脸色平静却眼神锐利,办公桌上的茶杯都没动过,显然刚才的谈话并不愉快。虽然李明对具体内容三缄其口,但这反常的景象,已经向周围传递了强烈的信号。
很快,消息就在市委市政府的小圈子里悄悄传开。办公室走廊里、食堂餐桌上,不少工作人员开始私下交换眼神,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今天来的那三个京城少爷,好象被周市长给怼回去了!”
“我也看见了!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跟丢了魂似的,连车都差点上错!”
“我的天,那三位看着来头不小,怎么会这么狼狈?周市长到底说了什么?”
“嘘…小声点!我听发改委的老陈说,好象是周市长的背景不一般,那三位得罪不起!”
“背景?难道是…京城里那位姓周的大领导?”
“嘶…怪不得!我说周市长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魄力,敢硬刚这些关系户,原来有这么硬的后台!”
“这下好了,有周市长镇着,以后看谁还敢来金澜乱伸手、搞特权!”
这股议论之风,很快蔓延到金澜本地的商界人士和退下来的老领导圈子里。他们消息灵通,很快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在震惊之馀,更多的是兴奋和欣慰:
“原来周市长是周承邦主任的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啊!来了金澜这么久,一直埋头干事,一点架子都没有,完全靠实干赢得大家认可!”
“有这样背景深厚又真抓实干的市长,是咱们金澜的福气!以后争取省级、国家级政策,招商引资对接资源,都更有底气了!”
“之前还担心周市长年轻,上面没人撑着,推进改革会遇到阻力,现在看来是多虑了!有周主任和陈司令这两座大山,金澜的发展之路肯定会顺畅很多!”
这些私下流传的消息,虽然没有公开扩散,却极大地稳固和提升了周瑾在金澜的威信。此前,或许还有少数人对他年轻有为心存疑虑,或是觉得他根基尚浅难以服众,此刻这些疑虑都烟消云散。大家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市长,不仅能力出众、作风过硬,更有着深不可测的背景,绝非可以轻易撼动或糊弄的对象。敬畏与信服交织在一起,让全市上下对他推行的各项改革举措,更添了几分执行力。
就在金澜本地为周瑾的背景而震动时,京城那边,几通更为关键的电话已经悄然拨通。
赵文斌在严厉训斥完儿子之后,独自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脸色阴晴不定。他深知,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年轻人不懂事的无心之失;往大了说,可能被解读为赵家试图插手地方事务、挑战规则,甚至可能影响到周承邦对他的看法——这对他这个发改委司局级干部的未来仕途,无疑是致命的。思前想后,赵文斌不得不放下身段,拨通了周承邦办公室的红色保密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赵文斌的语气立刻变得异常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周主任,您好,打扰您工作了。我是文斌啊,发改委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司的。”
“文斌同志,有事?”周承邦的声音平和淡然,听不出丝毫喜怒,但那种身居高位久了的距离感,让赵文斌心里愈发紧张。
“周主任,我是专门打电话来向您道歉的!”赵文斌连忙说道,姿态放得极低,“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赵天宇,今天在金澜冒犯了周瑾市长,都是我管教不严,给您和周市长添了大麻烦!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让他立刻返回京城闭门思过,以后绝对不敢再胡来了!”
“哦,小孩子年轻气盛,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承邦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周瑾那边,我会跟他说两句,让他不必放在心上。年轻人做事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规矩、守底线。”
“是是是,周主任您说得太对了!”赵文斌连忙附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为了弥补这个过错,也为了支持金澜的港产城融合发展,我们司里最近刚好有几个循环经济、节能减排类的国家级示范项目指标,我看金澜的临港产业定位非常契合,想优先把指标安排给金澜,配套的专项扶持资金也会按照最高标准拨付。您看这样是否合适?”
“恩,符合政策规定就好。”周承邦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额外的热情,只是公事公办地回应,“具体工作,让下面的人按程序对接办理,确保资金和项目用在实处。”
“您放心!绝对合规合法,全程公开透明!”赵文斌连忙保证,又小心翼翼地寒喧了几句,才如释重负地挂了电话。
几乎在同一时间,钱家和孙家的长辈也通过各自的渠道,向周承邦表达了歉意。钱家在金融系统深耕多年,当即表示会协调国有银行,为金澜的临港产业园区和港口升级项目提供专项信贷额度,简化审批流程;孙家则依托在文化领域的资源,承诺将金澜的海洋生态旅游项目纳入国家级文旅推广名录,协助对接珠三角和港澳的客源市场。
周承邦接完这几通电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放下手中的文档,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对于儿子在金澜的作为,他并不意外——周家的子弟,向来就该有这样坚守底线、不畏特权的风骨与担当。至于这几家送来的“赔礼”,他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并非利益交换,而是规则的体现:冒犯了他人,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些资源最终将用于金澜的发展,惠及当地百姓,也算是物尽其用。
他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周瑾的号码,只简单叮嘱了一句:“赵文斌他们几家的事情,我知道了。他们承诺的项目和资金,只要符合政策规定,你就按程序接收,把钱和项目用好,不姑负人家的‘心意’,更不姑负金澜的百姓。”
没有过多的询问,没有一句多馀的夸奖,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与支持,却让电话那头的周瑾心中瞬间安定下来。
放下电话,周瑾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秩序井然的车流和远处正在建设的临港产业园区方向。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平息了,甚至还为金澜带来了这些额外的“馈赠”。他知道,这并非他个人的胜利,而是规则与底线的胜利,是背后强大支撑赋予的底气,更是金澜发展势头向好带来的吸引力。
经此一事,金澜的发展环境将更加清朗,那些试图钻空子、搞特权的投机者,想必会望而却步。而他,也可以更加心无旁骛地,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港产城融合发展的宏伟蓝图之中。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挑战,但这场风波带来的馀波与馈赠,让他的脚步变得更加坚定、从容。金澜的崛起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每一次波折,都将成为这座城市成长的养分,让它在时代的浪潮中,愈发坚韧、愈发强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