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庙的梁柱在黑雾中发出“咯吱”的呻吟,文脉碑上的《六经》章句正被暗红色的血珠浸透,原本工整的篆字渐渐扭曲,像是在痛苦地挣扎。碑顶的黑雾浓得化不开,里面隐约传出书页翻动的“哗啦”声,间或夹杂着文人的叹息,仔细听去,竟都是些失传的孤本残篇,被邪气困在雾里不得超生。
“云逍,你毁我‘墨瓮’,夺我‘墨池’,倒是好大的胆子。”阴无常的声音从黑雾中飘出,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可你想过没有?这些文魄若是被逼急了,反噬起来,天下的读书人怕是要夜夜做噩梦——你云家世代守护文脉,就不怕成了千古罪人?”
黑雾突然炸开,无数书页像被狂风卷起的蝴蝶,朝着云逍扑来。每张书页上都用朱砂写着个狰狞的“杀”字,墨迹淋漓,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的。云逍挥动百鬼幡碎片,金光在空中织成道屏障,书页撞在屏障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却迟迟不肯消散。
“雕虫小技。”云逍冷哼一声,正想加大力量震碎书页,却见上面的“杀”字突然扭曲、变形,渐渐化作一行熟悉的字迹——笔锋遒劲,带着股凛然正气,正是玉麒麟的笔迹。
“侄儿,这天下的道理,本就藏在血里。”
一行字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云逍的心脏。他猛地想起那年玉麒麟临终前,托人转给他的那封信,信尾正是这一句。当时他还不懂其中深意,只当是长辈对晚辈的期许,可此刻被邪气写出,竟带着股说不出的嘲讽与诡异。
“怎么会……”云逍的手突然一抖,百鬼幡碎片险些脱手。金光屏障瞬间出现个缺口,几张书页趁机钻了进来,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道火辣辣的血痕。
“分心了!”阴无常的冷笑从黑雾中传来,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黑雾突然凝聚,化作只覆盖着鳞片的巨手,指甲泛着幽光,直抓云逍的后心——那里是他气脉的薄弱处,一旦被击中,轻则重伤,重则被邪气侵入心脉,沦为傀儡。
“小心!”李青的反应比思维更快。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用肩膀狠狠撞在云逍身上。云逍被撞得踉跄着躲开,巨手却结结实实地扫中了李青的后背。
“噗——”李青像片被狂风卷中的叶子,狠狠撞在文脉碑上。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正好溅在碑上的“仁义礼智信”五个字上。
鲜血刚触到碑文,那五个字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像是被点燃的火把。原本渗出的暗红色血珠瞬间被金光吞噬,碑顶的黑雾像是被烫到的蛇,“嗖”地缩回,在半空剧烈翻滚,发出痛苦的嘶鸣。
“不可能!”阴无常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怒,黑雾剧烈地晃动着,“玉麒麟的血脉!你是他的后人?”
李青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后背的白梅胎记却烫得惊人,红光透过道袍,与文脉碑上的金光交相辉映。他这才明白,玄清道长说的“血脉相通”是什么意思——玉麒麟的血脉不仅能震慑邪祟,还能唤醒被污染的文气,就像此刻,他的血成了激活碑文正气的钥匙。
“青哥!”黄大仙从横梁上跳下来,爪子扒着李青的衣襟,金项圈在金光里闪得像颗小太阳,“你咋样?俺刚想从梁上扑过去咬那黑雾,没想到你比俺还快!”
“别添乱。”李青喘着气,指尖摸到文脉碑上的字迹,被血染红的地方竟有些发烫,像是有股暖流顺着指尖往身体里钻,后背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云逍已经稳住心神,青铜剑带着金光劈向那只巨手。“铛”的一声,剑光与巨手碰撞,黑雾溅起一片,露出里面缠绕的无数细线——竟是用《六经》的残页撕成的,上面还沾着未干的墨汁。
“阴无常,你也就这点本事。”云逍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点嘲讽,“用玉麒麟的字迹扰乱我的心神?可惜你忘了,真正的道理藏在血里,也藏在心里。”他手腕一转,剑光扫过那些细线,残页瞬间被劈成碎片,化作点点星光,不再带着邪气。
黑雾里的阴无常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好,很好!玉麒麟的后人,云家的掌幡童子,素心的小师弟……倒是凑齐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股说不出的诱惑,“李青,你不想知道素心在哪吗?她的魂魄,可就在这文脉碑里呢。”
李青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看向文脉碑,金光渐渐淡了些,碑面上竟隐约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穿一身素白的戏服,发间别着朵白梅,正是素心师姐。人影对着他轻轻摇头,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悲伤。
“师姐……”李青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触摸碑面,却被云逍按住。
“别信他!”云逍的眼神异常凝重,“那是邪气化成的幻象,想引你用血脉之力触碰碑文,好趁机污染你的心脉!”
阴无常的笑声更响了:“是不是幻象,你让他试试不就知道了?只要他再滴三滴心头血,素心就能从碑里出来,哪怕只是魂魄,也能与你说上几句话……”
碑上的人影突然抬手,指向李青怀里的《诗经》,动作急切,像是在暗示什么。李青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诗经》正在发烫,郑玄的虚影似乎想出来,却被某种力量压制着。
“青哥,别上当!”黄大仙咬了咬他的手腕,疼得他一个激灵,“那老妖婆的骨笛里就有假影子,这碑里的肯定也是假的!”
就在这时,案台上的村民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眉心的符纸正在变黑,显然文魄被抽取得更快了。文脉碑的金光彻底散去,又开始渗出暗红色的血珠,只是这次的血珠里,竟缠着丝淡淡的白梅香——与素心师姐常用的熏香一模一样。
“你看,她在催你呢。”阴无常的声音带着股胜券在握的得意,“再犹豫下去,不仅素心回不来,这些村民也会魂飞魄散……”
李青看着碑上的人影,又看了看案台上痛苦的村民,后背的胎记烫得他几乎要燃烧起来。他知道这很可能是陷阱,可那白梅香、那人影的眼神,都让他无法拒绝——万一,万一师姐真的在里面呢?
云逍看出了他的动摇,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文脉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碑顶的黑雾重新凝聚,这次化作了个巨大的漏斗,对着李青的方向,显然是在逼他做决定。
李青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指尖对准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心头血的所在。他的动作很慢,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是做出了某种艰难的抉择。
云逍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青铜剑已经蓄势待发,准备随时打断李青,哪怕会伤了他。
阴无常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带着股即将得逞的兴奋。
而碑上的素心人影,嘴角突然勾起抹诡异的笑,与封禅台画像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悬念像文脉碑渗出的血珠,一点点蔓延,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李青的指尖离胸口越来越近,他究竟会滴下心头血,还是另有打算?碑里的人影究竟是幻象,还是真的藏着素心的魂魄?阴无常的真正目的,又仅仅是污染李青的心脉吗?
答案,似乎就在李青指尖落下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