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省督署后花园,孙传芳正陪着几位闽籍士绅品茶。
青瓷盖碗里的武夷岩茶香气馥郁,他手指摩挲着碗沿,眼角堆着笑意,听着士绅们称颂治闽功绩。
“馨远公督闽半载,匪患渐平,商路畅通,真是闽省之福。”年过花甲的士绅林绍年捋着胡须,语气躬敬。
孙传芳放下茶碗,摆手笑道:“林老先生过誉了。保境安民本是军人天职,孙某不过是尽了本分。”
话虽谦逊,眼底却藏不住自得。
自去年接管闽省军政,他一面清剿山匪,一面拉拢地方士绅,稳住局势的同时,暗中扩充军备。
眼下麾下已有三个师两万馀人,虽装备不及江浙卢永祥部精良,却也算是南方军阀中的一股不小势力。
身旁的参谋长孟昭月凑近道:“司令,江浙那边传来消息,卢永祥近期调动频繁,似在加强边境防务。”
孙传芳端茶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卢子嘉年少气盛,刚逼退洋人,怕是想摆摆威风。江浙四面受敌,北有曹锟、齐燮元,西有陈乐山,南有我等,他能守住地盘已是不易,哪有馀力对外扩张?”
孟昭月点头附和:“司令所言极是。卢永祥父子此刻应是焦头烂额,只求自保。不过,仙霞岭的张国威那边,是否要再通个气?”
提及张国威,孙传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张司令是识时务之人,上次送去的厚礼,他已收下。真到关键时刻,仙霞岭自然会为我军敞开大门。不必急着联系,免得引人耳目。”
他心中早已盘算妥当。
卢永祥经营江浙多年,根基深厚,但若能联合齐燮元、曹锟南北夹击,再策反张国威断其退路,江浙这块肥肉迟早能收入囊中。
至于卢小嘉,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仗着父辈权势胡作非为的纨绔,虽有几分手段,终究难成大器。
此时的孙传芳绝不会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张国威,已被关押在仙霞岭的临时牢房中,度日如年。
牢房狭小阴暗,墙角结着蛛网,张国威蜷缩在稻草堆上,身上的军装沾满尘土。
连日来,他多次请求面见陈永健,均被拒绝。
唯一能见到的,只有每日送饭的卫兵,以及偶尔前来“问话”的王亚樵。
“张司令,想通了吗?”王亚樵倚在牢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把飞刀,寒光闪铄。
张国威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屈辱与不甘:“我与孙传芳素无深交,所谓通敌纯属栽赃!你们这样对待大帅旧部,就不怕寒了全军将士的心?”
他也想明白了,不能承认,哪怕承认,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寒心?”王亚樵嗤笑一声,飞刀在指尖转了个圈:“你暗中收受孙传芳贿赂,书信往来已被截获,还敢狡辩?若不是少帅念及你曾追随卢大帅多年,留你一条性命,此刻你早已身首异处。”
张国威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他确实收了孙传芳的财物,也写过几封模棱两可的回信,本想待价而沽,却没想到被卢小嘉抓了个正着。
“少帅宽宏大量,给你两条路。”王亚樵语气冰冷:“要么,写下认罪书,主动辞去仙霞岭防守司令之职,日后安分守己,可保家人平安;要么,继续顽抗,待攻下闽省,便将你押往杭州,当众军法处置,你的妻儿部下,也难逃干系。”
张国威瘫坐在稻草堆上,眼神涣散。
他知道王亚樵说得出做得到,卢小嘉连洋人都敢招惹,处置一个“通敌叛逆”,绝不会手软。
权衡再三,他终究选择了妥协。
“我写……”张国威的声音带着哭腔:“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
王亚樵满意颔首,让人送来纸笔。
张国威颤斗着写下认罪书,按下手印,心中满是悔恨。
他本想在乱世中投机取巧,却最终栽在了比他更狠辣的卢小嘉手中。
仙霞岭的风波,并未传到杭州的卢永祥耳中。
督署内,卢永祥正对着地图愁眉不展。
桌上的电报堆积如山,曹锟的直系部队在鲁南边境蠢蠢欲动,齐燮元的苏军也在苏浙边境增兵,西边的陈乐山更是态度暧昧,江浙局势已是危如累卵。
“子嘉近日在宁波动作频频,扩军建厂,耗费甚巨,可边境防务不能有丝毫松懈。”卢永祥对身旁的参谋长张载阳道:“再从杭州调一个团前往苏州,加强防守,务必守住这条防线。”
张载阳应声:“大帅放心,已传令下去。只是少帅那边,听闻在大量采购粮草,不知意欲何为?”
卢永祥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他想扩充实力,稳固宁波防务,也是情理之中。江浙战事一触即发,多储备些粮草总是好的。”
他从未想过,儿子采购粮草并非为了防守,而是在为进攻闽省做准备。
在他看来,江浙此刻四面受敌,能守住现有地盘已是万幸,根本没有实力对外扩张。
若是知晓卢小嘉的真实意图,他定会全力阻止。
宁波营地的后勤处,此刻已是忙得热火朝天。
处长周骏彦站在仓库前,指挥着士兵搬运粮食。
麻袋堆成的小山连绵不绝,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清香。
这些粮食,有从江浙本地收购的大米、小麦,也有从安徽、江西秘密采购的玉米、高粱,甚至还有通过海路从东北运来的大豆。
“周处长,这批从东北运来的大豆已经清点完毕,共计两万石。”一名干事上前汇报。
周骏彦点点头,在帐本上记下数字,眉头却微微皱起:“告诉下面的人,动作再快些。少帅催得紧,务必在半个月内,将所有粮草运抵仙霞岭前线。”
“是!”
周骏彦望着忙碌的士兵,心中满是疑惑。
他跟随卢家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粮草储备。
按常理,防守江浙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粮食,少帅此举,实在令人费解。
但他深知卢小嘉的脾气,既然是命令,便只能不折不扣地执行。
为了掩人耳目,采购粮草的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
后勤处的人乔装成粮商,分多路前往各地收购,避开了直系和苏军的眼线。运输途中,更是由精锐部队护送,确保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宁波的新兵营里,训练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新增编的第2师士兵们,在德国顾问的指导下,进行着高强度的战术训练。
他们卧倒、瞄准、射击,动作整齐划一,德式步枪的枪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训练场上。
卢小嘉站在了望塔上,看着训练场上的士兵,眼神坚定。
经过数月的训练,这些新兵已初具战斗力,再配上精良的德式装备,足以与任何军阀部队抗衡。
陈虎走到身旁,递上一份报表:“少帅,后勤处已采购粮草十五万石,弹药也已补充完毕,足够第1师三个月的消耗。”
卢小嘉点点头:“很好。让陈永健加快整编仙霞岭的守军,补充到第1师,确保进攻闽省的兵力充足。”
“是!”陈虎应声,尤豫了一下,又道:“少帅,大帅那边……真的不通知吗?若是大帅知晓我们要进攻闽省,怕是会反对。”
卢小嘉摆摆手无所谓道:“通知他,只会徒增阻碍。江浙的困境,并非防守就能解决。只有主动出击,拿下闽省的铁矿,才能壮大实力,摆脱被动局面。等拿下闽省,木已成舟,父亲自然会明白我的苦心。”
他深知卢永祥的性格,过于保守,错失了太多机会。
前世,正是因为卢永祥的尤豫不决,才让孙传芳、齐燮元等人有机可乘,最终丢失了江浙的地盘。
这一世,他绝不会重蹈复辙。
陈虎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传达命令。
卢小嘉望着远处的群山,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进攻闽省的决定,风险极大。
一旦战事胶着,曹锟、齐燮元很可能趁机进攻江浙,到时候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别无选择,乱世之中,唯有主动出击,才能掌握主动权。
闽省的铁矿资源,是他必须拿下的目标。
有了铁矿,就能扩大钢铁厂的规模,生产更多的军火;有了充足的军火,就能训练出更精锐的部队;有了强大的部队,才能在这军阀混战的乱世中立足,最终问鼎中原,驱逐列强。
此刻的孙传芳,仍在闽省督署内与士绅们把酒言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还在做着联合各方势力,夹击江浙的美梦,却不知卢小嘉的利刃,已悄然指向了闽省。
上海的杜月笙,刚刚接受了曹锟授予的少将参议虚职,正憋着一肚子火气。
他表面上对曹锟毕恭毕敬,暗地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虚职,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他丝毫没有察觉,卢小嘉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上海滩的帮派争斗上,而是投向了南方的闽省。
江浙的百姓,还在为卢小嘉逼退洋人的事迹津津乐道,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毫无察觉。他们只知道,这位年轻的少帅手段狠辣,能保护他们不受洋人和军阀的欺凌,却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蕴酿。
宁波营地的电报机,再次发出急促的滴答声。
卢小嘉给陈永健的密令,通过电波传向仙霞岭:“十日之后,发起总攻,务必一举拿下建瓯,打开闽省门户!”
夜色渐浓,宁波营地的灯火依旧明亮。
士兵们还在进行着最后的训练,后勤处的运输队正源源不断地将粮草弹药运往前线。
一场注定要改变华东局势的战争,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而这一切,孙传芳和卢永祥,都还被蒙在鼓里。
他们一个沉浸在扩张的美梦中,一个困守在防守的焦虑里,殊不知,历史的车轮,已在卢小嘉这个穿越者的推动下,驶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