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晴朗的霍格沃茨不同,此时的伦敦正是阴雨绵绵的时候。
伦敦十一月的雨总是带着一种黏腻的阴冷,即使是在魔法部里,那股阴冷也总是试图顺着你的衣领往里钻。
穿着一身有些旧、但还是很干净的长袍,亚瑟·韦斯莱看了看不断下降的楼层
看了看面前的那些慢悠悠的盘旋着的纸飞机,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长袍的口袋,那里装着几件他最近研究的小玩意儿。
一个被他拆得半残、据说叫“打火机”的塑料小盒,一个刚从麻瓜商店里淘来的,按下之后能够射出一道红色光束的小铁棒,以及一枚亮闪闪的、印着一个女人头像的硬币。
这些小东西总能给他带来一丝慰借和兴奋,握着他们,他仿佛就拥有了通往那个庞大、杂乱的麻瓜世界的钥匙。
电梯停在了魔法法律执行司的楼层,在一阵金属摩擦声中,电梯门啪嗒一声打开,法律执行司特有的严肃氛围立刻取代了电梯里的那点暖意。
亚瑟整理了一下长袍,深吸一口气,朝着阿米莉亚·博恩斯的办公室走去。
作为法律执行司下属的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的主任,亚瑟·韦斯莱自然——基本没有与阿米莉亚·博恩斯打过交道。
开玩笑,法律执行司下属十几个部门,他的那个基本跟养老部门没什么区别的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无论是部门权力还是薪资或者人员配备,在法律执行司里都是倒数的,平时开会——除非是必须全员到齐的大会——根本就没有人会来通知他这个小小的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的主任。
然而,今天他破天荒的接到了任务通知,而且还是关于那个死而复生的大难不死的男孩的任务。
可现在,梅林仿佛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不仅活着,还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霍格沃茨,成了格兰芬多的一年级新生,他儿子罗恩的同学!
死掉的大难不死的男孩复活的消息在部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据亚瑟·韦斯莱所知,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甚至为此动用了好几个部门的人去查找哈利·波特这五年里的下落。
上百号人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几乎是用筛子将魔法界的所有人口细细的筛了一遍,甚至连那些哑炮也没有放过,但连哈利·波特的一根毛也没找到。
最后还是魔法部一个在麻瓜政府上班,负责霍格沃茨学生户籍审核的小职员在一年一次的例行审查中发现了“哈利·詹姆·波特”这个名字。
现实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个上百号人找了两个月都找不到的大难不死的男孩,其实一直光明正大地存在于麻瓜的户籍系统、医疗记录和小学学籍等系统里面。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博恩斯司长的助理珍妮将目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随后将手中哈利·波特以及他的监护人扎坦娜·扎塔拉的资料交给亚瑟·韦斯莱跟马克·大卫。
住址:伦敦,哈克尼区,克雷文公园路十七号。
当然了,她的那些所谓的不可思议的魔术,估计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至少,对于他们这些巫师而言,她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弄得挺花哨的麻瓜”。
“珍妮,所以我们这次是需要跟这个……约翰·康斯坦丁和扎坦娜·扎塔拉打交道吗?”韦斯莱抬起头问道。
女助理点了点头:“我们需要知道哈利·波特这五年里经历了什么,更需要知道这两个麻瓜是如何在邓布利多和魔法部的眼皮子底下收养了哈利·波特,所以,我们需要和这个扎塔拉谈谈,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个麻瓜带过来。”
“记住,这是一次邀请,我们的主要目的是了解情况,消除记忆是最后的手段,”女助理说完之后,将任务目标的行程信息递给亚瑟·韦斯莱,“根据我们的了解,这个扎坦娜·扎塔拉将于下午三点半离开希斯罗机场,现在是下午两点,你们还有一个半小时准备。”
“梅林的胡子啊,”看着周围繁忙的人群和五颜六色的显示屏,亚瑟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努力挺直胸膛,试图维持一名魔法部官员应有的镇定,“这地方……比对角巷的旺季还要拥挤一百倍!”
他们的任务本该很简单:拦截一位名叫扎坦娜·扎塔拉的麻瓜,尽可能礼貌的将她带去魔法部。
但自从他们通过那个叫做“旋转门”的会咬人的玩意儿——亚瑟花了点时间研究它的原理,结果自己差点被夹住——进入出发大厅的那一刻起,亚瑟·韦斯莱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那点基于收集插头、电池和研究麻瓜邮政系统所得到的“知识”,在这个名叫“现代国际机场”的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得就象一个试图爬上火龙的狐媚子。
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巨大的黑墙上闪过无数文本和数字,数量之多让亚瑟·韦斯莱几乎眼花缭乱。
“航班号”、“登机口”、“状态”……这些词汇他认识,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并以这种疯狂的方式呈现的时候……亚瑟·韦斯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学习古代如尼文的时候。
“韦斯莱先生,”马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斗,他指着一块屏幕,“我们…我们该去哪里找那个扎坦娜?这些…这些麻瓜的玩意儿…它们是怎么知道该去哪里的?”
“镇定,马克,镇定!”
亚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信心,尽管他心里也完全没底。
“这显然是一种……呃……高级的信息显示魔法…麻瓜们的巧思!对,巧思!我们只需要…找到规律。”
他眯起眼睛,试图从那些不断变化的字符中找到“扎坦娜”或者“美国”的字样。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嘀嘀”声响起,旁边一辆男人驾驶的小车从他们身后快速驶过,吓得马克一个激灵差点把魔杖掏了出来。
“放松,孩子!那只是……麻瓜的运输设备!”亚瑟赶忙按住他的手,防止引来不必要的视线,“我们需要象一个麻瓜一样融入这里!观察,学习!”
他带着马克走向一排闪铄着柔和光晕、看起来象是问讯处的柜台,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光滑的屏幕,屏幕两边还有一些按钮。
“噢!有趣的玩意儿!”亚瑟的好奇心瞬间压过了任务,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其中的一个按钮。
屏幕立刻亮起,发出悦耳的音效,显示出更多选项。
“哇!”亚瑟和马克同时发出惊叹。
“这一定是用某种发光的墨水……或者某种符文……”亚瑟凑近了仔细看,鼻子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他又戳了几下,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变化。
“先生?需要帮助吗?”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麻瓜工作人员站在两人不远处,她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剔。
亚瑟猛地直起身,“啊!您好!是的!我们在找…找一位女士!扎塔拉!她要去美国!”
工作人员保持着微笑:“请问您有她的航班号吗?或者知道她乘坐的是哪家航空公司?”
“航…航班号?”亚瑟眨眨眼,“航空公司?呃……就是……能飞的那个公司?”他试图比划一个飞机起飞的动作。
工作人员的笑容有点僵硬了:“先生,如果没有航班信息,我很难帮您查询。您可以去那边的人工服务窗口试一试,或者通过航班信息显示屏查找。”
她指了指远处那一片巨大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屏幕墙。
亚瑟和马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上同时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呃……好的,谢谢你,女士!”亚瑟忙不迭地道谢,拉着马克迅速重新“融入”了人群。
他们试图跟上人群走上“自动楼梯”,却因为站反了方向而摔作一团。
他们在一个发出“嗡嗡”声的小亭子前研究了好久,以为那是什么秘密通信设备,结果出来一杯滚烫的、黑色的、味道古怪的液体。
试着尝了一点的马克坚持认为这一定是某种提神魔药的基础原料。
他们被要求把随身物品——包括魔杖!——放进一个会动的、闪着诡异光线的盒子里。
亚瑟死死抱着他的旧皮包,差点和安检人员争执起来,最后在马克疯狂的暗示下,才不情不愿地放手,眼睛紧盯着那个仿佛会吞掉他宝贝魔杖的机器入口。
他们迷路了至少三次,一次差点走进行李分拣区,一次站在免税店里对着琳琅满目的麻瓜商品发呆——在此期间,亚瑟对一瓶叫做“香槟”的饮料产生了浓厚兴趣。
“绝对不行,马克!”
“看哪,马克!”亚瑟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指着那个直立的机器说道,“这一定是一种自动饮料分发设备!麻瓜们的发明真是奇妙!不知道用什么原理……也许是家养小精灵在里面工作?”
他兴致勃勃地凑上去,开始研究上面的按钮,试图找出投币口。
在往里面塞了一些麻瓜硬币之后,他尝试着按了一个按钮,没什么反应。又按了一个。机器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
“它是不是什么地方卡住了?”他小心的左右看看,随后抽出魔杖,对着投币口比划了一下,“alohoora(阿拉霍洞开)”
机器毫无反应。
亚瑟有点沮丧,用魔杖轻轻敲了敲机器侧面:“喂?你好?有人在里面吗?”
就在这时,可能是因为他刚才胡乱按的按钮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机器终于处理完上一个订单,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一个金属罐子从机器底部掉了出来,滚落到亚瑟脚边。
同时,机器内部传来奇怪的、象是卡壳了的摩擦声,接着,一股混合着咖啡粉和糖浆的、粘稠的棕色液体猛地从出货口喷溅出来,正好喷了凑得太近的亚瑟一身。
“梅林的三角裤啊!”斯莱惊叫一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试图甩掉身上温热的、粘乎乎的液体。他的袍子前襟彻底毁了,脸上也沾了不少。
一旁的马克吓得目定口呆。
早已经注意了这两个行为举止怪异的不明人士很久的几名机场安保人员,在看见自动贩卖机出故障之后,立即冲了过来。
“先生!请你站在原地不要动!”一名安保人员手按在腰间的什么东西上,快步走了过来,而在另外两个方向,剩下的几名安保人员也从不同方向围了过来。
“我…我只是想买杯喝的……”亚瑟试图解释,挥舞着还拿着魔杖的手。
然后,见到这个奇怪男人手里的小棍子,几名安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先生!慢慢放下!”一名安保人员厉声喝道。
亚瑟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魔杖,他下意识的想要把魔杖收起来,但换来的是安保人员更加严厉的警告。
马克想上前帮忙,却被另一名安保人员按在了地上。
“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刚毕业没几年的马克有些手足无措。
于是,两位魔法部派出的“精锐”,任务目标连影子都没见到,就因为“行为可疑,涉嫌企图破坏机场设施”——以及那根怎么也不肯放下的“小木棍”——被“请”进了一间狭小的、灯光刺眼的问询室。
被一个照相机一样的东西盯的他,不得不对着至少三名轮番上阵、表情严肃的麻瓜警察,小心翼翼避开镜头、一遍遍地施展他这辈子最熟练的咒语之一——nfund(混肴视听)
“我们只是……来自乡下……没见过世面……”
“那个机器……它自己突然就……”
“这根木棍?是……是我祖父的遗物,对,有感情的……”
“我们真的只是来找人的,一位叫扎坦娜的女士……”
每次施咒,他都心惊胆战,生怕被人察觉到。
而马克则完全吓傻了,坐在旁边一言不发,脸色比幽灵还白。
最终,也许是混肴咒终于起了足够的效果,也许是麻瓜警察实在从这两个看起来又蠢又可怜、言语颠三倒四、身上还散发着甜腻咖啡味的“乡巴佬”身上问不出任何有威胁的东西,他们被严厉警告了一番后,终于被释放了。
两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机场办公楼,等到他们重新呼吸到室外冰冷的空气时,两人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而亚瑟的袍子还是湿漉漉、粘乎乎的,散发着廉价糖浆和咖啡因的味道。
他们狼狈地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幻影移形离开。
回到魔法部那熟悉的环境中,亚瑟和马克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沮丧和羞愧。
“我们…我们甚至没找到国际航班出发区……”马克小声说。
亚瑟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知道,马克,我知道……”他疲惫地说,“写报告吧……就说……目标已离境,未能创建接触。”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任务彻底失败了,而关于哈利·波特养母的消息……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接触了。
至于那些会喷水的机器和会咬人的门……他可能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今天经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