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独处的时候，修齐最轻松自在。不必时刻戒备涂容神秘莫测的目光，不必和上至黄博士，下至塾学同年的狐狸们维持滴水不漏的人事关系。
只有他和镜瞳自由自在的互相交心。
哈哈，放屁，镜瞳根本没有心。
本质上就是修齐和另一个人设为活泼可爱，总是鼓励大哥哥的镜象少女修齐在玩。
有了水月法门，修齐的法术运用一日千里。从镜瞳推荐的全新强力法术里，修齐还优先挑选了“蜃气楼”和“水遁术”二种修炼。
水遁术，就是水遁符的来源。
蜃气楼——调遣水灵制造视觉上的幻象，调遣阴气侵蚀目标，制造心理上的幻象。
修齐的手头正好有贝娘子的内丹精华“蜃气珠”，是修炼蜃气楼的内核材料。他花了百文灵钱，托丁达三联系狐会的药师研磨完毕，依法服用。
不出一月，便能练成水遁和蜃气楼。
往后，水遁符和隐身符也不太需要了。
但说到最最根本的法力上限提升，水月法门却是细水长流，不能立竿见影。
毕竟哪怕修齐会再多的法术，没有法力支持，又能发几发呢？
镜瞳计算过：本来修齐每年自然增长法力上限三十六，有了水月法门，达到每年一百零八点。
与修齐接触过的其他同辈狐妖比较，掌握了各种法门的他们大致也是这个进度：那些一阶上游的爪牙都修炼了近十年的法门。
可比起柳娘子那样吃人的玩法，所有狐狸的修炼速度当然是被甩出几条街了。
“你估算下，吃人到底能提升多少法力上限？”
私下里，童言无忌，修齐很认真的和镜瞳探讨这个学术问题。
“强烈提醒主人：吃人是人类文明最极端，最严重的伦理禁忌之一。小镜子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任何道德与心灵的小镜子难得一身正气，看来这是镜瞳内置的伦理守则。
“吃人的妖怪是我们的敌人，为了消灭柳娘子，我们得了解柳娘子。”修齐换了一个说法。
“具体情报不足。
但理论上，没有法门的野生妖怪达到二阶顶尖需要至少一百二十年。
十年里贝娘子从默默无名到比上百岁的黄博士还要强大，可见吃人的效率之高。”
小镜子这不挺懂的吗？
修齐是人类的灵魂，绝对不会走到人类的对立面。
但其他妖怪却没有遵守人类的底线义务。
甚至一贯驯良的狐妖，在巨大的升级诱惑下，真的能抗拒吃人吗？
“你觉得有什么强大的外力让妖怪不敢吃人？吃人本身会带来什么隐患？”
修齐引导镜瞳推理道。
“吃人，会引来城隍的关注与通辑，威胁到妖怪的生命；
或许，吃人也会提升渡劫的难度。
这里的志怪记载过不少恶贯满盈的妖怪渡劫时被天打雷劈，形神俱灭的案例。”
镜瞳道。
这个假说十分有力。但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明。
至少如今的柳翠还活着，城隍的确在通辑她，这是因为修齐曝光了洞窟里的人骨塔；可上天的雷霆还没有自动落到柳翠头上。
暂且不想这个问题了。
此时，修齐的屋子外响起了敲打窗户。
“修齐主人，起床了。今个儿是己三风光大葬的日子，你要发言致词的。”
如今，女画师善祥，毫无违和的混入了狐狸堆中，成了他们最好的伙伴。
在日常生活里，她也是修齐殷勤的女仆。
那些伪造画作的事情，涂容没有揭发，表面看起来无事发生，实际就是绑定善祥的无形锁链。
但能和柳翠、贝娘子这样穷凶极恶的妖怪周旋，哄哄剩下的那些纯良小狐狸对善祥也不是难事。
就象三年前刚到这个世界的修齐，善祥主动报名，担任了塾学里小狐狸们的文章老师和绘画老师，又有了稳定的银钱收入，还赢得了小狐狸的喜爱，毕竟她可有一幅娇俏可爱的皮囊呐。
修齐又不是多事的人，善祥的家务并不多。剩下的大把时间她就是钻研画技，继续完成《宿州上河图》。
涂容用高超的医术修复了善祥变形的手指，现在她的状态，比和柳翠混时好上十倍。
“恩。”
修齐不冷不热的应道。
他给善祥定下的规矩是：
平常善祥可在狐会塾学内自由活动，但不得外出。
如有必要，可在修齐外出时跟随，但不得离开修齐十步。
鉴于修齐作为宅男从不外出，善祥也就没踏出过狐会一步。
当然，修齐认为，善祥已经过上了比监狱和妖窟好上万倍的生活，狐会的恩情她可还不清。
——可今天，修齐不得不带善祥外出了。
狐会在城西的百亩道观，灵狐逍遥之处“桃花观”举办己三的葬礼。
淮南之地，只要有空有闲，一切狐妖都来参加，还有宿州城更多的人类伙伴，供养狐妖的，受到狐会庇护的，都来捧场随份子。
涂容狐首这是要让宿州城的有心人知道，是狐会又一次付出了牺牲，拯救了宿州；
至于修齐，作为陪伴己三到最后的战友，是重要的致词人，也是涂容抬举他，让淮南所有重要人物都认得他的脸。
……
桃花观不久便至，数百成千，乌泱泱的人群，分辨不出几个是人，几个是狐。
除了涂容、黄博士、宿州狐会各堂主，修齐还瞧见城隍庙的游神戴理，乃至五通会的白烛堂主都来吊唁。
人类也不在少数，小狐狸丁达三领着那个从良心当铺贷款开纺织作坊的张大户，也在人堆里探头探脑。
一个接一个大人物从主持葬礼的高台上去又下来，轮到穿戴隆重光鲜的修齐上台。
小镜子早就综合了历代古文精华，给修齐代笔了声情并茂的祭文。
修齐全程脱稿演讲，眼神放空，跟着脑海里弹出的文本朗诵。
汹汹的人群时而为英雄泪花飞溅，时而对妖魔咬牙切齿。
朗诵到最后，连修齐自己都感动了，小镜子这个文抄公抄得太好了。
修齐情不自禁地拔出己三那口裂痕累累的宝刀，高呼，
“为己三报仇，把柳翠碎尸万段！”
众人随之高呼，山摇海啸一般。
葬礼圆满收场。
修齐从高台重新隐入人群，目送着鲜花复盖的己三棺船离了宿州。
——以狐族的传统，这等英雄会归葬涂山，与祖先共在。
那里也就是上古时代的涂山古国所在，如今淮南路濠州的狐族圣山。
那里有强大无比的阵法罩护隐踪，是人类无法踏足的秘境。而修齐这样的狐中小辈也还没有拜访的资格。
葬礼的结束，是社交的开始。
涂容趁这个机会，和老大远来这里的淮南各州大狐妖们商议围剿柳翠之事，甚至五通会的白烛都厚着脸皮凑上去寒喧。
哪怕寻常的狐狸和人家都在攀交情，说笑话。
平常大家都在忙，就这个时候能放空放松。
但修齐只想回家睡觉，或者和镜瞳玩。
反正这里所有人，镜瞳全部扫瞄和记录了。以后遇上，修齐照着镜瞳给的社交方案应付就是。
“看完了没有？看完就跟我回去。”
修齐催促善祥道。
难得到了光天化日，人狐济济一堂之地，善祥满是新奇。她已经和柳翠待了那么久，适应了这个世界里层的怪异，看到如今的场面，恋恋不舍，着迷透顶。
“修齐主人，再留一会嘛。回家我给你做鸡鲜饭。你瞧，有人还不想你走呐。”
善祥撒娇，然后向一个铁块般结实的虬髯壮汉招手。
修齐的耳目敏锐是她十倍，怎么不知道有陌生人向他过来。本来他就是要抓紧遁，现在走不了了。
“在下铁老七，是己三的邻居和好友，也是狐会的铁匠。己三住在武馆，我住在对面铁匠铺。
己三荡魔而死，在下义愤填膺，总想为己三做点什么。
修齐老弟，我求你一件事——己三这口一阶宝刀给我重铸，你用新刀剁死柳翠时，也算我一分力。”
这铁老七也是一个狐妖，而且古道热肠。
修齐肃然起敬。
己三宝刀本来接近报废，他要节约灵钱，无法重铸。
铁老七这样慷慨，等于白送自己上百文灵钱。
善祥在一旁挤眉弄眼，没她，修齐可得不了这便宜。
“修齐哥，你也给涂狐首，黄博士说说情，下一次你们讨伐柳翠，也带我去。上一次作战，我一点力也没使上，下一次我好歹要杀二个妖邪才够本。”
此时，又一个小胖子孙壬九过来和修齐攀谈。
讨伐柳庄战役，孙壬九自始至终一刀未砍，但也刷到了参与的功绩。
壬九道，
“黄博士看顾我，不让我出阵，不是我怕了。”
修齐理解。
壬九不出阵也是情有可原，他是烈士孤儿。换自己是黄博士，也只能在最关键时刻派壬九出战断头。
到此为止，忽然，修齐有一种模糊的联系，他命镜瞳给自己匹配了下，
“我们见到的所有狐狸，和供养他们的人类有什么关联？”
“壬九，杀猪快刀。供养者，肉铺。
铁老七，铁匠。供养者，铁匠铺。
己三，爪牙。供养者，武馆。
丁达三，鬼坊伙计。供养者，商人。
……
他们的技能和人类供养者一致。”
镜瞳迅速集成出了答案。
修齐迷惑地望着铁老七与壬九。
那个柳翠通过吃人获取人类的经验和技艺。
这些狐妖，是怎么获取映射供养者的经验和技艺的呢？
他们并没有吃人，至少和丁达三匹配的张大户好好活着，而且精神奕奕，正要在宿州新开纺织作坊，还要兼备没有了东家的柳记绸缎铺呐。
“铁老七，是你的打铁手艺高明？还是供养你的那个铁匠铺手艺高明？”
修齐尬笑着问道。他不喜欢社交，但现在要套取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狐狸是怎么在不吃人的情况下迅速提升自己？
“当然是我的打铁手艺高明！修老弟，你竟然不知道‘狐凭’？人间的狐妖，天生就会的呀。”
铁老七不假思索道。
——原来，这种手段叫“狐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