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扯淡越久越好。
开弓没有回头箭，修齐、己三进入了柳翠的闺阁，掀了她的拔步大床的床板：
大床之下，是坚实强固的特制金砖，异人们的一阶兵器根本无法撼动，更不要说妖狐爪牙了。
唯有破解和地砖一体的机关：镶崁在上面的三重八卦罗盘锁，最外层天盘，中间地盘，最内人盘。每层都可以转动，旋转至特定的卦符位置，锁就开启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形势一片大好！
越是有重要机关，越说明目标离修齐已经很近了！
“这种罗盘锁出自大机关师手笔，必须一次开启成功，否则过十二时辰才能再试。我们时间太紧张了。”
己三迅速判断道，愁苦起来。
修齐嘴角一翘，就怕不是大机关师的手笔。
“浮光溯影，物印心痕。以水为鉴，照见前尘。”
他的水镜术把三重八卦罗盘锁凝聚的强烈情感映照出来：
可不止一幅画面，有制锁的大机关师设置初始卦位的情景，还有柳翠这个老用户设置当前卦位的情景。
镜瞳把他们所有旋转卦位的细节步骤全部记了下来，分毫不差。
“咔。咔。咔。”
依样画葫芦，修齐把三个铁盘转到应该的卦符位置，锁开启，一条通往下方的暗道出现！
显然，隆起于水泽的高地内部是一座洞窟，里面也有咕咚咕咚的水声。
己三漏出喜色，向修齐竖起大拇指，“小修，你现在真是万事皆能。”
哪怕前方困难再多，也没有和柳翠面对面恐怖。现在己三对修齐的指挥彻底心悦诚服。
“洞窟空间有限，里面不会有很多敌人——基本是贝娘子一个了。”
修齐判断道，随即和己三各续了一道水遁符，仍然维持着隐形，跳下暗道。
他们趟着水，呼吸着腐朽潮湿的空气，往洞窟深处行进。
雾气在洞窟里蒸腾起来，就象那日把修齐陷在石桥上的乳白色浓雾。
但这次再没有蛇卫从雾气里窜出偷袭。
不一会，反而是浓雾散尽，显出了宿州大街店铺、商馆林立的繁华景象，人声笑语不断。
恍惚间，修齐竟错觉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长梦，并没有什么追击贝娘子的任务，他仍然在去宿州的柳记绸缎铺为那个女画师订制新衣的路上。
“主人，你和己三怎么行为异常，在原地转圈走路？”镜瞳忽然问道。
修齐警醒了。迄今为止，一切都不是修齐的个人幻梦，他的确在向着最终的目标坚实地前进。
是他们开启三重八卦罗盘锁，惊动了贝娘子，引起了她的幻术防御。
贝娘子的真实战力并不难以逾越，否则何必用幻术拖延？
她也看不破隐形的修齐与己三，否则早就现身下杀手了!
“小镜子，用你的真实之眼引导我。”
修齐闭上了自己的狐眼，睁大镜瞳。
幻术影响他的心灵感知，但镜瞳没有心灵，毫无影响。
所谓的宿州大街猛然无影无踪。
没有任何人间的美好，只有无比阴森的洞窟：
数之不尽的人骨堆栈成一座接一座白森森的塔，绵延到洞窟的最深处。那里有水环绕一座很小的岛，岛上是一间亮着灯的吊脚小屋。
环岛的水都是涡流。在岛前面，就是那日柳记裁缝铺的贝娘子。
她的面貌还是三十来岁，平庸无奇，只是眼现非人金瞳，双手之间悬浮一枚鸽子蛋大小，灰白色流转的宝珠，喃喃有词地在施展幻术。
她果然也看不到修齐和己三。
但修齐现在能看到她了。
“数一下，多少死者？”
修齐努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翻涌的恐惧、悲伤、愤怒，问询镜瞳。
“这里的骸骨年代有新有旧，最远的有十年，最近是近期。
基本是壮年男性为主，几乎没有妇女。完全没有儿童。
大致在一千具左右。”
镜瞳毫无起伏，客观地扫描，迅速地处理完毕，客观地报告。穿越三年，修齐还带它读了不少法医、凶案图书。
修齐想到城隍庙游神戴理说过，往年宿州的无头失踪凶案，大多是随着漕船往来的流动人口，想必这里必定有不少那些亡者的遗骸。
——狐会里的狐狸从不吃人。
在塾学时候，黄博士就严厉无比地教训小狐狸们，这是邪魔的行径。谁敢破戒，他必定亲手处决。
以致于宿州的狐狸都不知道人是可以被妖怪吃掉的，甚至有见了猪血就犯晕的狐狸。
这是修齐第一次体会到，妖怪不吃人，并不是不会吃人，只是环境改变了它们。
“己三哥，闭上眼睛，原地盘膝，没有我号令，不要妄动。
稍等片刻，我会叫你起来的。”
修齐走到迷走的己三身边，叫停了他。
现在己三的脑海都是贝娘子的幻术侵蚀的妄境。以修齐的手段，不杀死贝娘子，根本没法唤醒他。
实际上，从刚才起，己三已经失去了战力，修齐可没法分享镜瞳的真实视野给己三。
“恩，小修，我不妄动，不妄动。
我刚才梦到自己在塾学上学，那真是快活的时候。
现在梦到的是从塾学毕业的第二年己亥年，我为了在狐狸里出风头，给祖先增光，报名当了爪牙，谁知那可是辛苦日子的开始。”
虽然在妄境，己三也能觉察到体验的虚幻，但焦急的他没有任何摆脱的手段。
修齐的声音敲打着他的头脑，无所适从的己三再次服从了修齐，由着修齐借走了己三的道具：一口削铁如泥的一阶顶尖宝刀，剩下的所有水遁符。
又一次，修齐象一匹狼那样行动，只有镜瞳陪伴他。
越过所有骨塔，隐身符和水遁符护体的修齐，走到了贝娘子跟前。她仍然在驾驭宝珠催动幻术。
“蜃气珠。一阶蜃妖本命精华。可制幻术法器，基准价九十文灵钱；也可做修炼幻术的辅材。”
镜瞳引用鬼坊的资料道。
面贴面的妖怪贝娘子并没有丝毫柳翠带给修齐的本能压力。
——修齐暗道，贝娘子原来只是一阶上游的妖怪。
“啵。”
一发新学乍练的“阴气弹”从修齐指尖弹出，猝不及防的麻痹了贝娘子，锁死了她瞬时间所有的反抗能力。
“噗。”
修齐毫无负担地把手中己三的宝刀捅进了贝娘子的心窝，从前面开洞，白的进去，从背脊后面出来，已经是红的了。
都结束了。
贝娘子死亡。很快显出一枚巨大的破碎蚌贝的原形。
贝娘子的蜃气珠落到了修齐手里。
他睁开原本闭着的狐眼，回望了一下洞窟。幻境彻底消失，他本人的眼睛也能看到各处的骨塔，还有听自己话，闭目静坐的己三。
转回头，修齐大踏步登上水中小岛，走进岛中的点灯吊脚小屋，他的狐狸鼻尖再一次嗅到了久违的少女体香。
这一次，女画师和水月法门都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