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霖霖，润物回春。琼浆灌顶，祛病宁神。”
修齐的业馀推拿缓和不了丁达三的惊悸，他便把掌心罩在丁狐狸头顶，施放起“甘露术”。
青碧水雾从他掌心泛起，凝结为露珠渗透了狐狸身体，由身及心，像灌了一碗美滋滋的热汤，重新让丁达三振作起来。
“不要说刀头舔血，就是闻闻血气的事儿我都干不了。我还是管管柜台，遮风挡雨要靠大哥了。
你和涂狐首都是我们狐族的异数，剥皮不皱眉，杀人不眨眼的。”
丁达三吐吐舌道。
修齐想，毕竟自己的灵魂是人，在本来世界屠戮了尸山血海的禽兽才登上生物链顶点的灵长族群。
而对于涂容，修齐发现自己远远不了解。
且不去管大老板了。
修齐先向丁达三道歉，“差点眈误你晚上营业。以后用得着我只管说。”
丁达三假客气了几句。以后当然要借光能鉴宝，能办外勤，通着涂容老板娘的修齐。这是他们的默契嘛。
鬼坊开业之前，也是修齐告辞之时，他咨询了丁达三最后一个问题，
“除了我们狐会的鬼坊，宿州城还有哪些鬼市，买卖这里也稀罕的东西？”
鬼坊伙计丁达三最清楚自家的竞争对手是谁。
当然，修齐并不是要和狐狸们同仇敌忾，而是看看狐会的对家能补什么这里的缺货。
“能和我们狐会鬼坊媲美的，也就只有‘五通会’的鬼坊了。”
丁达三的答案明确无误，
“修大哥，你是在琢磨去‘五通会’的鬼坊淘货吧。
那边和我们这边一样，开门都是客，只认灵钱不认人，不管立场。
但我提醒你，最好不要去。
你在自家狐会购物，都是基准价格。
到五通会去，价格只高不低。
我们要是去那边次数多了，牵扯不清，狐会的上层也不乐意。纯属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见修齐发呆，丁达三好心道。
“但狐会总要了解对家的情势吧。我看你就对五通会的鬼坊清楚得很。”修齐反问。
说不能去，总要派人去打探，否则岂非睁眼瞎？五通会难道不会派人来狐会的鬼坊打探？
“呵呵。”
丁达三承认道，
“狐会定期会安排‘耳目’乔装易容，去五通会打探；那边也同样派耳目过来。两边有什么，能知道的都知道。两边不想让对方知道的，轻易也知道不了。
你要打听五通会的鬼坊有什么，向上级打报告咨询，我们的耳目就会给你答案。”
这也是丁达三了解五通会的渠道。
修齐要打听五通会，或者同样咨询“耳目”，或者自己向涂容申请去做“耳目”，才可以避嫌。
既然如此，修齐当然暂且没必要去亲自碰五通会，不过，他的脑袋自然飘来一个想法：
能在整个南北之交，淮水流域维持十年的均势，五通会一定在各方面都不下于狐会。
从一个小小的偶然，狐会的朝奉修齐摸到了那个奇异的女画师和贝娘子。
难道五通会就没有奇人异士，会对女画师和贝娘子毫无所觉？
即便女画师依然是秘密，贝娘子的暴露震动了宿州全城，狐会已经开始行动追踪，五通会就可以无动于衷吗？
在这个城隍庙是裁判的地方，官方下定了剿灭贝娘子一伙妖怪的决心，民间的五通会总也要下场行动。
于情于理，他们不会允许自己在城隍庙心里落后于狐会的。
那么，五通会目前的方略是什么呢？
——这超出了修齐的情报层级。
但他相信，涂容和黄博士在搜寻抓捕贝娘子的同时，必定时时刻刻关注五通会的动向。
完全不必修齐这个伙计操心。
可一个强烈的念头却让修齐有了倾吐的欲望：
有没有可能？在贝娘子和女画师的后面，就有五通会的庇护和隐秘的大谋划。
否则，野生的妖怪怎么可能在宿州潜伏那么久时间，甚至培植出几十头规模，足可威胁漕运的蛇卫势力？
本来修齐心里，他这个狐狸皮的人类和狐会是等价交换的关系，多让自己付出一点都是不可能的。
但这个念头迸发之后，他怎么都不能缄口不言。
待这里的时间长了，对狐会有归属感了吗？
修齐自嘲。
“那我这就向上级打报告。”他终于道。
修齐要相信如今的直属上级涂容一次。
与迷惑的丁达三告别，修齐从狐会鬼坊疾步来到掌柜院，向灯火微明的里面叩问。
一直在前台的李文静这番不在，似乎被涂容派到异地去另有任务了。
里面的涂容直接让修齐进来。
掌柜屋子里早密布了无数人与事的贴纸，构成了错综复杂的网络。
伙计们悠闲度日，涂容却一改往日的慵懒，不眠不休地分析。她果然也觉得遇上了大事，不能放松了。
贴纸网络的中心是女画师和贝娘子，而这网络果然延伸向与狐会对立的五通会。
“报告狐首，我猜想：
贝娘子和五通会有联系。她和那些蛇卫极可能是那边的黑手套。
我不知道五通会要用女画师做什么，但一定是对我们狐会不利的坏事。”
修齐道。
涂容凝望着在狐会待了三年的小狐狸。到了这一晚上，这小狐狸终于不再自顾自，反而会主动为狐会着想。
“倒能关心你老姐。”
涂容和颜悦色道，
“我也这么想。
就象宿州的很多店铺托庇在我们狐会，那柳记绸缎铺其实也是托庇在五通会的一家商铺。
柳翠本身就是五通会的人。
她知不知道贝娘子是妖怪，我觉得有七成是知道的。”
原本，修齐和镜瞳认为柳翠已经被贝娘子杀死或者操控，但涂容的调查彻底推翻了他们的推测。
“我的耳目报告：柳翠还活着。
贝娘子出事的时候，柳翠在扬州城玩乐；
现在，柳翠在我们宿州城东门外的庄园避难，说是等吃了真的贝娘子，扮成假贝娘子的妖魔伏诛，才敢回城。”
修齐知道，城东门外遍布河泽湿地，是水系怪物潜伏的绝佳主场。
“狐会的资源已经调拨完毕，人手也准备就绪。既然你也恢复了，就在今夜参与突袭柳家东门庄园的行动吧。
由黄博士领队，你专心到那里搜索女画师。抓到她，就给你水月法门。”
这是涂容不容置疑的命令。
狐会突袭五通会的人，会引起那边多大的反弹？
为什么涂容不亲自到场指挥抓捕？
修齐想，空想也无济于事。他和涂容有巨大的情报差，眼前的母狐狸必有成算。
她可是若无其事活剖猪妖的狠女人呐。
“是。”
修齐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