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城隍庙拼合瓷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天。
修齐没有在狐会再听到那个暗香梅影瓶的下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显然是五通会那边的毕方君是无风无浪的修复了瓷瓶。
城隍庙是上天任命，在人间处理一切妖异邪魔之事，与人间的官府并行不扰。
但城隍庙搞碎了人间朝廷的赐物，终究是一桩不得泄密的丑事，知情人是越少越好，一切奖励也不能公开发放，只能私下勾兑。
闲下来的修齐又有空和小镜子讨论制作那个暗香梅影瓶的画瓷人身份了。
丁达三那夜水镜术映现的情景仍然在小镜子的记录里。
“现在大宋的陶瓷家里没有这号人物，就把作者的范围放大到大宋当世的画家。包括宋国的宗室，驸马。这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权贵。”
修齐指示道。
那夜水镜照出的画瓷人和他素未谋面，分属两个世界。但不知道为何，修齐觉得在他本来世界的某张人物画上似乎见过这种面孔。到了五天后，修齐仍然耿耿于怀。
“是。”
一个接一个宋国大画师被小镜子排除，光幕上呈现出了一位头戴道冠、身着玄袍的文士在松风下抚琴的自画象。
这位文士与另一张图片上的雍容画瓷人匹配了起来——这位文士是画瓷人又长了十岁的模样。
“这幅《听琴图》是当今宋国道君皇帝的自画象。
那个画瓷人和年轻时候的道君皇帝有九成相似。”
小镜子给出了结论。
——修齐再也没有疑问。
那瓷瓶就是十年前还是亲王的道君皇帝亲手所作，赐予宿州城隍庙的。怪不得此君不列入当世陶瓷家，也怪不得城隍庙要原样复原，不敢重做一个。
在修齐本来的历史上，道君皇帝的昏庸治国，让大宋剧变，异族入侵，天崩地裂。可目前这个异世大宋光景尚好，是鬼神护佑，让历史拐弯；还是巨变未至，邪魔仍在蛰伏？
反正，修齐不知道，也没兴趣管。做完这场预订八十年的梦，他就要跑路。
现实里，又有人来呼唤他了。
这个午后，鉴宝坊专属小黑屋的外面，来了一个着月白色衣裳的温柔婉约美貌女子。
——这是修齐从宿州塾学到高级班的同窗李文静。她如今也在良心当铺实习了，是老板娘涂容的贴身使女，也是涂狐首的传令使者。
“修齐哥，老板娘唤你去。”李文静道，眼神里尽是祝福之意。
修齐领会。这一番城隍庙鉴宝差事的奖励就要到帐了。竟然不是鉴宝坊主，而是老板娘亲自发放！
再度命令镜瞳装死，随着李文静，穿过九曲迷宫般的数个庭院，修齐到了当铺最深处掌柜院的门前。
这日，涂容恰在良心当铺办公。从塾学升班到今，时隔一年，两人再度碰上了一面。
她凝视了会修齐，好象终于对上了过去的记忆，但她这一次倒没有侵入修齐意识，十分温和的道，
“几天前城隍庙嘱咐的事情，你完成的很好，为宿州狐会，鉴宝坊和淮南狐会都争了光。
鉴宝坊主说今年之内要赐你‘水镜术’，我作主，今天就赐你‘水镜术’。”
从穿越到现在，熬了整整二年，修齐终于可以接触法术。
法术有和没有的问题解决了，轮到修齐可以担心他能不能学会，有多快学会的问题了。
涂容狐首并不会屈尊指点修齐“水镜术”，而是她的使女李文静从掌柜院的密室里捧了一叠半人高的秘笈出来，道，
“修齐哥，多带一些饮食回你专属屋子，等你把这‘水镜术’全部记下来。我再要拿回去。
这个过程不得泄密，不得录下副本，不得外传。”
修齐想起来，那个丁达三自夸用一个月就学会了水镜术，自己这个毫无法术根基的野狐也不知道得困在小黑屋多久？
但是，用纸张就可以记录的实体法术秘笈，无论有多厚，修齐反而一点不怕了。对于他，背书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掌握水镜术之后，你就能升‘朝奉’。升朝奉之后，遇到鉴宝坊的疑难，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涂容道，再不多话。
修齐顺从的嗯了一声。当他赚到了，对涂狐首当然是很乖的。
……
修齐抱着那叠半人高的《水镜术》秘笈回到他那间隔绝窥探的鉴宝小黑屋。门扉一合，世界便只剩下他与这狐会传承的奥秘。
说不能复制副本，如果复制到自己意识的镜灵，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小镜子，全功率扫描录入，创建独立加密项目‘水镜术’。激活最高优先级解析模块。”
修齐道。
“遵命，主人！‘水镜术’项目已创建，全息扫描激活中……录入完成！解析引擎全速运转！”
镜灵回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上千页的文本、图形、法力流转示意图、玄奥的咒文音节，如同奔涌的数据洪流，瞬间被镜瞳捕捉、拆解、重组，在修齐的意识光幕上构建出清淅立体的法术模型。
——这本水镜术秘笈只是卷帙巨大，但务求学习者能够理解，巨细无遗，不厌其烦。案例详实，
而修齐的镜瞳最不怕烦，最不怕多。
秘笈的无数名词，镜灵唯独不知道“法力”的体验是什么，她纯粹是从书本到书本。
但这也不需要镜灵理解，一年前就被涂容勾动出法力的修齐能够本能的运御他这种与生俱来的玄奥力量就行了。
“浮光溯影，物印心痕。以水为鉴，照见前尘。”
无需回忆秘笈的只言片语，镜灵解析出的最优模型已烙印于心，照着施法模型，修齐的十指对张，伴随着咒文的铿锵韵律，他的十指之间有迷朦的水雾升起、弥漫、充盈。
等到充盈到顶点的水雾澄明起来，修齐的双手好似捧着一轮满月似的水镜。
——满屋子的青铜器、陶器、瓷器、雕像、书法、绘画，有的是名匠大师饱含心血的杰作，修齐这就一一试验。
连施六道“水镜术”，就有六个新鲜的场景浮现在水镜上，映照入修齐的狐眼里。
从二千年前的青铜铸造匠人，陶艺大师，到前朝的书法大家和佛雕造象师，再到当今宋国的绘画天才和画瓷人，无论他们离修齐多久远，多遥远，他们的心血凝成名作时的音容笑貌全在修齐眼里活了过来。
——这也再度证明，修齐甄别的这六件精品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迹。
“小镜子，别乱动，让我用‘水镜术’照照你。”
忽然，有一个念头在修齐心里萌发。
等彻底掌握了水镜术，修齐可要用来照鬼坊的那些丹符器。
——随着他一道穿越来这个世界，异变成镜瞳的祖传古镜难道不也是某个伟大道士祖先的杰作？
水镜术是否能照见创造镜瞳的祖先的踪迹和情报？
“是。”小镜子不躲不藏，乖乖道。
立刻，修齐用水镜术反照自身，照自己左眼的镜瞳。
但这一次，水镜术上一派烟雨蒙蒙。
——水镜里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水镜本来照见的东西被隐蔽了。
这没有让修齐沮丧，反而让他觉得陆家祖先和这个自己不期然穿越的世界有隐秘的关系。
——如果他对水镜术的掌握更加高妙纯熟，能窥破这派烟雨蒙蒙，瞧到更多的东西吗？
“轰！”
此时，修齐的脑海里一声炸响。
他手中的水镜随着炸响散开，而一个陌生的美女形象出现在镜灵的意识光幕上。
——那是一个轻挽乌发，高挑妩媚的明丽知性美女，着轻盈如昆虫羽翼的浅紫色薄纱长裙，裸足。
细看那浅紫衣裳美女的俊脸，陆家的基因一直传承到了修齐这代。
“记录。”修齐忙向镜灵道。
“滴——”在这个紫衣美女的形象消散前，镜灵记录了下来。
再没有更多情报了。
“浮光溯影，物印心痕。以水为鉴，照见前尘。”
修齐再一次对镜瞳使用“水镜术”。可这一次连水镜都没有具现出来。
“怎么回事？”修齐纳闷。
“主人，你这个昼夜的法力值见底了。”
镜灵适时地汇报道，
“作为小野狐，主人今年你已经二十岁，未学法门，法力值达到了七百三十点；
而秘笈记载，每道‘水镜术’消耗百点法力，一个昼夜只能施放七道水镜术。
从映照六件古董，再到映照我，你已经施放了七次水镜术。
要等次日修养完毕，你的法力值回满，才可以再施展七道水镜术。”
镜灵不理解任何法力，她只是按照数据库里已知的法力知识，给出了无可辩驳的结论。
这个时候，修齐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法力见底，他也的确饿了。
“从我们修炼水镜术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修齐问镜灵道。她始终保持着计时。
“过去了十二个时辰，主人你研习法术，专注得废寝忘食。有二顿饭都没吃呐！”
镜灵充满关怀的提醒修齐。
“噢。”修齐应道。心里却一点倦意都没有。
这届狐会高级班的天才丁达三花了三个月学会水镜术，而修齐这样一般般的野狐，花了十二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