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末宿州塾学中级班的腊考放榜，宿州小狐李文静和修齐都考核优异，都升了淮南路狐会的塾学高级班。
过完从壬寅年腊月十五到癸卯年元月十五的长假，入了癸卯年春，就是淮南路塾学高级班的开学。
淮南高级班和宿州塾学同在一个地点。这座重重叠叠的庭院有无数非请莫入的门洞。现在修齐有资格了，就能去他过去无法踏足的院子里念书了。
另一面，修齐的宿州塾学教习生涯也在癸卯年春开启。
孙壬九在去年的腊考依然垫底，可到了癸卯春初的旬考，又经过了新任教习修齐二个月的补习，终于达到了最低的结业要求，大笑着告别了晦气的书本。
经爪牙己三等举荐，宿州爪牙堂主批准，孙壬九就此谋到了“爪牙”职事，在爪牙堂的武道场受训。
不过，只要有空，结业后的孙壬九仍然常来宿州塾学找修齐玩耍，对练刀剑，修齐也永远挤出时间参训。
修齐已经具备人形，可以实践真正的武技。自然，在毫不谦让的孙壬九手里，对练结果都是修齐落败，就是落败长短的区别而已。
镜瞳还是能辅助修齐稳步提高武技和反应，但远不如掌握书本知识那样霸道，只能勉强跟随武技突飞猛进的孙壬九的脚步，不至于让小胖狐狸腻味罢了。
至于己三哥，修齐则见得相当稀少了。刚来宿州，爪牙堂主委派给己三哥的任务是做塾学的保镖。
一年过去，己三升职加薪，爪牙堂主还终于赐予了己三“法门”，以及更加重大，回报也更丰厚的任务。己三要离开塾学了。
“小修，我有三句相赠。你比我聪慧太多，随你爱用不用。
第一句：还是功绩换法门。我们狐会以信为本，狐首诚而不欺。这条路走的通。”
临别，一顿大吃大喝之后，己三叮嘱修齐道。
修齐诚心谢过。当初没有己三的建议，修齐也不会凭编教材而在狐会站稳脚跟。
“第二句。高级班上卧虎藏龙，能人极多。不要高调，只奔着你要的职事和法门去。”
己三道。
修齐点首。他最初的雄心是一年读完蒙学班到高级班的课程。
现在看来，抓牢提升法力，提供法术的法门才是真的。就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三年读完也不妨事，还能少惹人嫉妒。
“第三句。千万别接狐会给的武力任务。”己三道，他一脸严肃。他不是开玩笑，他也从不开玩笑。
“己三哥，你自己是爪牙，还劝退别人做爪牙。对孙壬九，你可不是这样劝退的。”
修齐纳闷，尬笑道。
己三不以为然，拍了拍他腰头那口顶尖宝刀，道，
“孙壬九是只有爪牙的天赋。不干这个就干不了别的。
我父亲是武道家，我是孤儿。我不干这个没背景干别的，我也喜欢干这个，喜欢生死一线的搏命。
但做哥哥的不能劝人去死。
你不爱出门，你不知道：这人间表面太平，有的是潜伏的妖人，惨毒的魔道。
每年我们狐会折损的爪牙可是不少的。武功之外，这个世界诡异的法术太多，防不胜防。没有经验，九死一生。
我瞧黄博士的禁足令，也是保护你不被邪魔伤害，不被邪魔勾引。”
——直到修齐做了教习，他的禁足令也没有被黄博士取消，甚至涂容狐首也有意无意的忘了这点。
修齐愣了愣，道，
“我听说十年之前有一场荡魔之役，不是淮南的邪魔都被我们狐会澄清了吗？”
己三摇摇头，
“邪魔是不灭的，就象人怎么能不生病呢？一场魔难的结束，就是下一场魔难的预备。
这根源我讲不透彻，你去了高级班，那里的大佬能讲明白。”
修齐只好祝己三哥保重，武运昌隆了。
“说起来，己三哥你从爪牙堂主那里得到的是什么法门呢？”这是修齐的问题。
“‘幽影法门’。爪牙堂的主流法门，我立够了功绩，爪牙堂主亲授。
你上了高级班，能接触和选择的法门会比我多得多。
但切记，没有传你法门的人，你是永远学不会法门的——这个说不清楚，到时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了。
我就是想私授你法门，凭现在的我也没有能力办到。”
己三说罢，和修齐道别。
光天化日，镜瞳专注凝视之下，不借助任何视觉的死角，当着修齐的面，这只大狐狸毫无征兆的在修齐的眼睛里消失了。
无论是右眼的狐目，左眼的镜瞳都看不见己三。这也是镜灵第一次遇到这种主动观测却毫无所得的异常！
“主人。这……这是我无法解析的灵异。”小镜子紧张道。
修齐知道。这就是法术，幽影法门下辖的隐身法术该有的效果。
没有灵异，这里谈何是志怪世界呢？
他就是要掌握这个世界最强级别的灵异，好穿梭回去。
“己三哥？”修齐轻呼，他再确认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不必远送了。”
己三的声音已经远在塾学的门外了。
单凭武道，己三就是修齐过去在影视剧里见识的顶尖侠客。有了这幽影法门，他至少是镜灵也不能测的超凡刺客了。
有了这个幽影法门，己三哥也能有更多几率从厉害的邪魔手里保命遁逃吧。
修齐思索，如果他选法门，是选能补足镜瞳短板的法门？还是能把镜瞳的长处放大到无以复加的法门？
——还是去高级班先收集情报要紧！
……
又一日癸卯春早晨，修齐和一群大半面孔不熟的年轻男女鱼贯而入塾学的一座神秘别院。
这是修齐在塾学高级班上的第一堂课。
陌生的男女都是淮南各路来的优等学员，他们没有一个狐形，都具备了幻形能力。也不从塾学的正门进来，而是从隔壁良心当铺的隐门抵达此处。
这堆人里修齐就认识两人。
李文静同窗是其一；另一个是这堂课的教习，李文静的爹爹，宿州狐会谋主李秋声。
从高级班开始，所有的教习都是二阶土地级大佬，李秋声负责的是“法门”知识。
所谓知识，当然不是传授学员法门，就是蹭蹭不进去的这个志怪世界的背景知识。
开课的地点叫“狐祖祠”。这座祠堂的深处供奉着九座姿态各异，可以捧在怀里的狐狸小木雕。
烧香是次要的，重要的贡品都是十分可口勾人的水果。
这九座木雕就是“九大狐祖”。
“从上古起，灵狐与人类互利互惠，相互依存。有九大人族部落以灵狐为图腾。
这九大部落崇拜的九大灵狐便是最初的九位狐祖师。
之后，九大狐狸图腾的人类部落联合为一，创建了涂山古国。而第一只法力通天彻地的九尾狐妖也从涂山诞生，护佑这个国度。从此，狐妖兴旺发达，延绵至今，是最受到人间认可的友善妖类了。
而我们狐会现在传授的九大法门，就是从九大狐祖最初的九大法门演变而来。
不必疑虑，现在的九大法门不是二千年前的古董，而在与时俱进。”
这是李秋声的开场白。
修齐不知道二千年前的九大狐祖现在还有没有活着，是在人间还是在天界。
谨慎起见，连涂容都不敢窥视的他，也不敢用镜瞳窥视九座木雕。他只是把正常的右眼所见，在意识里转述给了镜灵记录备份。
——有一座狐祖木雕，若隐若现。当修齐专注的时候能看见；稍不留神，就从他眼皮子下消失了。以至于有的学员老数不清祠堂里到底是八座还是九座木雕。
修齐觉得，这座木雕祖师应该与让己三隐身的幽影法门有关。
——另外的八座木雕，有的圆润，有的妩媚，有的石肤，有的拈花，有的捻草，有的持杖，有的捧书。
——最后一尊木雕狐狸是双手捧着银盘似的镜子。
修齐抿了抿嘴。这个捧镜狐狸像代表的法门值得重点关注。
“诸位应该都知道，法力，法术，法门是一套的。
第一堂课，我们不讲法门，先从法力讲起。
法门就是保持法力，增长法力，运御法力嘛。
不搞清楚法力也无从谈起。”
李秋声把九大祖师具体的法门倒搁在了一边。
这里大多数的狐妖学员都反响不大。
嗯，修齐明白，他们大多数是世家子弟，家里早教过这些里世界的基础常识了。李秋声是照顾修齐这样的第一代野狐妖。
修齐果然露出虔诚专注聆听李秋声的神情——这时候他就该傻，把别人衬托的高明。己三说要低调，别惹同学嫉妒，这就是修齐低调的时候。
“纯讲法力也很枯燥，不如我先测测诸位的法力值吧。”
李秋声洒然一笑，一摇手中纸扇，眼睛看到哪里，他就把看到学员的法力报了出来。
“丁达三，法力八百点；
……
李文静，法力七百三十点；
修齐，法力六百七十点。”
二十来个狐妖学员，修齐的法力不出意外的最低。
但让他意外的是，诸人法力的悬殊并不很大。从数值看，那些高贵血统的狐妖一点都没有碾压自己呀。
——环视诸狐，他们也没觉得修齐的法力如此逼近是什么威胁。
“李师，你是怎么一眼瞧出我们的法力深浅？”
修齐当即请教。
当涂容勾动修齐的元气，把他幻化成人，修齐意识到了自己的确有法力。
但他的镜灵完全感觉不到修齐的法力，也就无从测量。镜灵只有视觉，就象她没有听觉、嗅觉、味觉等等一样，她也没有感知法力的器官。
“有二个方法。一个是目测，一个是估算。”
李秋声道，
“我是二阶修炼者，感知法力就象呼吸那样自然而然。
你们这些一阶异人又不懂隐藏法力，我一望便知。”
这是镜灵永远没法办到的事情，修齐本人恐怕也只有到了二阶土地级才能有这样的感知能力。
“而估算呢，就是看年纪。
一切有灵智的凡物，本体各异，但法力增长相仿，每旬只长一点法力，一年增长三十六点半法力。
修齐你是十八岁的小狐，那法力就是六百七十点多。
李文静长你二岁，也就多你六十点法力。”
修齐理解了。如此的话，如果知道了年龄，那自己也可以估算出凡物的法力，比他更会算数的镜灵也更加可以了。
“那不修法门，又不衰老，法力增长的极限是多少？”修齐问。
“六十年，二千一百九十点法力。
在这个人间，哪怕无灾无病，都会有天劫降临，是你们的修炼大限和生死大限。”
李秋声道。
——十分嘲讽。如果凡人衰老，法力停滞，倒退，反而能活过六十岁，乃至苟百岁。
“那有了法门之后呢？”修齐问。
“我们狐会传授的九大法门，都是玄门正宗，能保持法力不退，增速三倍。
凡物六十年法力一阶满盈，修我们的法门二十年就足矣。”
李秋声道。
“那修持法门，后面三阶，二阶土地、三阶巡神，四阶城隍的法力增长到满盈渡劫要多久呢？”修齐问。
“无法门，每阶都是六十年；有我狐会的法门，每阶都是二十年。”李秋声明白无误道。
无法门要二百四十年；有法门，八十年，理论上八十年就可以飞升。
——修齐咬牙，他可以接受。
这八十年，是没有衰老，青春常驻的八十年。
做一场八十年的梦，他就能回去。
他环顾众学员。他们也都接受。
其实，他们也会遇到渡劫失败，轻则耽搁重修，重则形神俱灭；
不修法门的狐妖甚至能比失败的他们活的更长久。
但这里的狐妖都接受了修炼法门的命运，这是绝不回头的修炼之路。
“所以，区别人间灵智之辈法力的，就是法门有无吗？”
修齐道。
——血统上，那些决定修炼的世家子无法拉开和任何凡物的差距，唯有靠拢断法门。
“并不全是。但我在这里只教法门一途，这是正途。我们狐会的法门是正途里的正途。
能把正途最终走通，走到顶的也不多。看起来容易，可并不容易。”
李秋声感慨道。
今次他也不再细说。如果很容易，李秋声也不想仍然留在二阶的。
修齐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