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满抬头一看,见来人正是县尉水北流。
刚才满腹心事,没看清楚。
忙躬身施礼道。
“原来是县尉大人!失敬,失敬!
大人,你为何而来?”
“却是为你而来!
你先上来,我载你一程,到了庄上,与你父亲细说!”
说罢,水北流直从马背上欠身,伸出手来,想拉他上马。
王文满也不客气,用一股巧劲,腾身而起,安安稳稳,落在马背上,笑道。
“我可求之不得呢!我早说过父亲,买两匹马来,放在庄下,好当脚力。
你猜我爹,怎么说?”
水北流等他坐稳,牵住缰绳,刚想纵马前行,闻言笑道。
“我猜,他肯定抠门,不舍得花银子。
或者说,马草料精贵,光每天的嚼头,便能养活一户人了呢!”
王文满嘻嘻笑道。
“他倒不是这般!
只说,这世间万物,有一利必有一弊。
要买了马,我们个个都成了懒虫,三步路,也要骑了马去,断然不会走路的。
不如现在不买,让你们走惯了,将来遇到妖怪,也腿脚利索,免得被妖怪抓到吃了!”
水北流闻言,乐不可支,细一琢磨,却也有几分味道,笑道。
“他怕不是拿大道理,来晃点你们的!”
王文满坐在马前,转过身,刚好与水北流撞个对脸,笑道。
“可不是么!您知道,他最后一句说啥?”
“什么话?”
“他说‘等你们长大了,我再买一匹马,带着你娘,去游玩一番。
你们四个,欣儿在前,小满在后,文静文焕分列左右,负责保护我们的安全!
若是腿脚不好,跑得慢了,岂不是乱了阵型!’
您说说,有这样当爹的么!
他倒是逍遥自在了,把我们累得跟狗一般。”
“这才是你爹!哈哈哈!”
水北流闻言,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马上滑下去。
两人笑了一阵,同乘一匹马,用了三刻钟,行至天福庄上。
早有人看得清楚,回报给庄头赵信。
赵信忙迎了上来,行礼已毕,等两人下马,才牵了马缰绳,栓到马棚上,喂上了草料。
王文满见他安排妥当,便一路在前,领着水北流,登上台阶,缓步向家中行去。
但见路两边,禾苗绿浪翻滚,翠鸟时鸣,不觉也有几分意趣。
不多时,到了家门口,见王文焕,正在门前的台阶上,蹦蹦跳跳,忙喊道。
“弟弟,你快去喊爹来,县尉大人来了!”
王文焕从小主意大,只瓮声瓮气地道。
“你自己去。我要练习!”
说罢,也不理县尉是多大的官,双脚蹬地,蹭得一下,蹿上了两个台阶。
王文满无法,不好当着外人,教训弟弟,高声喊道。
“爹!县尉大人来了!”
王道玄正在书房中算帐,闻言忙合上帐本,整理衣冠,迎了出来,见县尉陪笑道。
“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说罢,将水北流,请到客厅内,命儿子上茶。
茶毕,他才开口问道。
“县尉大人,此来何事?”
水北流将茶杯,放在桌上,才叹道。
“还不是为了文满入府军之事。
本来县令,已写了举荐信,保举他入府军,当个军士。
谁知,那郡守却要征调府军,前去绵郡平息妖乱,不再招人。
不光是你,便是裴家的四个小子,也被退了回来。
县令大人,特差我来,说上一声,免得你心中不快,生出误会来。”
王道玄早料到事情有了变故,直叹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是满儿时运不济,却也无话可说。
不过县令只需传句话来,就可以了。
何须县尉大人,亲自前来,真是辛苦,辛苦!”
水北流摆手道。
“且莫这么样说。这只是其一。
其二,也与前一件事有关,郡守出兵,征调徭役,你家虽只有你一个成年男丁,可以免除徭役。
但麾下的庄户,却有八户,有两个男丁,按理该出上八人。
县令大人,念你开荒有功,便做主免了他们三年的徭役。
你要跟他们讲清楚!”
王道玄情知是那县令,对搜捕庙祝的补偿,拱手谢道。
“县令大人,体恤在下,实在感激。
县尉大人稍坐,容我写封信。
劳烦水大人,带给李义大人。”
说罢,见水北流点头,他站起身,行至书房中,拿起毛笔,挥毫泼墨,写了一封感谢信。
等墨干后,他将信装入封中,出了书房,返回客厅,将信递给水北流。
水北流接在手中,直揣在怀里,才笑着说道。
“你是个灵俐人!我也不想和你绕弯子!我这次来,还有件私事!”
王道玄忙道:“大人请说,不知是何事?”
水北流却长叹口气,沉吟半晌,才说道。
“实不相瞒,我本是李义的书童,从小与他一块儿长大,因练武有些天赋,所以被送往青山府军中修炼。
经过十年苦修,终于开得天门,凝练道脉,成了九品武者,脱了贱籍!”
怪不得,两人那般亲密,感情是小时候的交情。
王道玄心中一动,又听他说道。
“自脱籍之后,我便在军中,勤学苦练,降妖除魔,也换了几部凝脉法诀,修为日深。
而李义靠中进士后,本在翰林院,编撰史书。
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将他外放,安排在峨县当个县令。
我怕他路上有个闪失,便离了府军,一路护他前来,却也混个县尉来当!”
“大人,果然忠义无双!
在下佩服之至。”
听罢,王道玄赞叹不已,却有点羡慕起李义来。
哪个员工,见到前老板,不是恨得要死。
这县令上任,还有人千里相送,必有过人之处。
“我同他来到任上,却也混了个县尉当当。
只是舍不下妻儿,让他们在郡中生活,每逢放假,我便前去探望他们母子二人。
谁知儿子没了管束,十分顽劣,每天走狗遛鸟,与人厮混,全无半点儿上进心。
所以我想将他送至山上,由你教导一番,一切便跟小满一样,你看如何?”
“不好!大大的不好!”
王道玄自知家中秘密极多,怎敢收人,慌忙站起来,说道。
“不可!我才疏学浅,恐怕要眈误的令公子。
不如请个名师,在府中劝学,也好过来山庄受苦。”
水北流闻听,只叹气道。
“业已请了三个!两个都被他气走了,一个被他捉弄,愤而辞工了。
我实在没办法,管不得。
只好求到贤弟头上,万望你费些心,关照关照!!”
王道玄见他说得恳切,再推辞下去,便驳了他的面子,顿了一顿,说道。
“县尉大人,既然抬爱。我必然竭尽全力。
不过,他上山来,便依了我的规矩。
若依不得,还请大人领回去!”
县尉闻言心中欢喜,从椅子走下来,拖住王道玄的手,诚心道。
“都依你!随便打骂,不要留情。”
王道玄又道:“且先试一个月,若能适应,便留下来。
不能时,还请大人领走,养在家中,莫坏了情分。”
“好好!我明日,便把他送上山来!”
商议妥当,水北流也不久留,直嚷嚷着,早点儿下山,去接儿子。
王道玄直将他送出家门,到了山脚的农庄,目送他骑马而去,才召集庄户,讲了免除徭役之事。
众人都感激涕零,拜谢深恩。
刚离开那火坑,傻子才会再跳。
王道玄说完,着他们各自回家,安心生活,纵步上了台阶。
不一时,便回到家中。
见王文满正拎着竹条,训斥文焕,笑问道。
“文焕做了何事?把你这只猴子惹急了?”
王文焕委屈的撇撇嘴,还没说话,便被王文满甩一下竹条,唬得跳起来,紧靠在墙边。
“没问你!”
王文满呵斥一下弟弟,转过头,对王道玄告状道。
“爹!我刚才带着县尉大人,到门口,见他正跳台阶,喊他进去叫你!你猜他怎么说?”
王道玄熟知三子的脾气,笑道。
“想来找借口,推辞了!不然,你怎么打他呀!”
王文满将手中竹枝挑起,赞叹道。
“爹!你说对了!这熊孩子,从小就样不听话,长大了还了得!”
王文焕躲在墙角,边举着双手,边犟嘴道。
“你有手有脚,凭什么要我去。
你有事,我就没事了不成!”
王道玄听罢,沉下脸来,呵斥道。
“文焕,外人来时,通报陪伴,是礼仪。
你不能光顾自己的事。
况且兄弟家人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你再站半个时辰,好好想想。
文满,你随我来!”
说罢,王道玄迈着方步,进了门,穿过小广场,走到客厅中。
见王文满也垂手,跟着走进来。
王道玄喊他关上门,才说道。
“你去府军的事,怕是不成了!
郡守要调府军去绵郡,捕杀妖怪,所以收不得人。
不过,免遭兵祸,也是件好事!”
王文满听了,虽然心有遗撼,却又担心起牛二力来,说道。
“牛二力,也参加的徭役,要运送粮食物资。
不知咱们山庄情况如何?”
王道玄将县令免除徭役的事,告诉了他。
王文满也长出气,连声道。
“这就好,这就好!”
王道玄招手,喊他近了些,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那县尉大人,想将儿子,送到咱们家来。
与你一起训练,你想个办法,将他撵走!”
王文满听了,立刻跳将起来,惊呼道。
“那怎么行!咋们家秘密,要暴露,就麻烦了!
有了!
反正他跟着我,我索性在庄子里,盖个石头屋子,连一样家具也没有。
他若问时,我便说‘古人修道,便是舍弃外物,幕天席地,餐霞饮露。
我们有个屋子,也算奢侈了!’
然后,带他日夜劳作,若开垦的田地,不到我的一半,便不给他饭吃。
饿他几顿,他就乖乖回去了!”
王道玄听了,摆手笑道。
“你一天,能开上两亩荒地,他初学乍练,哪里会!
我看,也不需要一半,只要干到你的三分之一,便让他吃顿饱饭。
若不能时,便随他去吧!”
父子两个,面带坏笑,商议已毕,只等着水北流送人上来。
次日,那县尉大人果然如约,骑着马,带着一个略显肥胖的少年,来至庄下。
王道玄早命王文满连夜造好石屋,见人到来,忙迎将上去。
见完了礼。
方知那少年名为水青,十岁,与王文满同年,穿着绸衣,一下马来,便万般不愿。
待见到那石屋,忙扯着水北流的骼膊,哀嚎道。
“爹!这地方,跟本不是人住的!连张床都没有!
我要回去!”
水北流也面带疑惑,看向王道玄。
王道玄还没说话。
他的儿子,王文满已站出来,行至胖男孩水青面前,笑道。
“不错!这不是人住的。是仙住的。
你爹让你,来到此地,难道是来享福的。
定是让你自思已过,改过自新,有朝一日,能破茧成蝶,凝聚灵脉,成为仙师。
古人修道,无不舍弃外物,幕天席地餐霞饮露,不避艰辛,才有成就仙道。
我们有瓦遮头,你还奢求什么?
这屋子正是为你特意准备的,正所谓‘少思寡欲,绝学无忧。’
若多了些新奇玩物,与山下有何区别,还不如不来的好。
况且有我陪你作伴,你怕什么。
等我们个凝脉成仙,这屋子就出名了。
”
“好!好!好!”
水北流闻言,深觉有理,鼓掌道。
“就住这样的屋子,让你好好反省反省。”
胖子水青撇着嘴,见王文满离得太近,嫌弃的后退两步,靠在北面石墙上,离王文满远了些,才说道。
“凝脉?省省吧!你家这么穷!
怕是连凝脉仪式的材料,都凑不出来!”
王文满也心生好奇,也没问过师父,是以不知,笑道。
“确实!确实!不知那凝脉,需要哪种材料?”
水青不疑有它,直靠着冰冷的石墙,冷笑道。
“需要保身丹,护住肉身,天青石,护住神魂。
光这两样材料,便需要三千两银子,你们这穷鬼,连屋子都这般破,哪买得起。
更不用说,需要沟通天地,布置仪式……”
“恩嗯!”
水北流轻咳一声,打断了儿子的卖弄,唤过王道玄道。
“犬子就交给王贤弟。
让他跟着文满,学些好处!
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只改了他的毛病就行!”
王道玄点头应是。
却见水青忽然从石屋中,蹿将出来,伸手便去扯水北流的衣袖。
谁料那衣袖闪过一道蓝光,顿时滑不溜手。
水青一扯之下,用力太猛,却闹了个屁股蹲儿,“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水北流也不埋儿子,径直走到庄外,飞身上马,就要回城。
水青急红了脸,坐在地上,发蛮吼道。
“姓水的,今天你要是走了!
我就不是你儿子,别想我认你!”
“驾!”
水北流头也不回,打马飞奔,离了天福庄园。
眼见着便跑得远了,只剩下一个黑点。
水青颓然坐在地上,咬牙瞪眼,怨恨不止。
忽听得銮铃‘铃铃’乱响。
见水北流又跑了回来,他猛然站起,挥手道。
“爹!爹!爹!
快带我走!”
水北流却在二十步外,勒住马,停下来,笑道。
“我已不是你爹了!你个忤逆子!”
训斥儿子一句,他又对王道玄,说道。
“我来!是告诉王贤弟!
若小满能洞开天门,凝聚灵脉,有县令保举,进入那府军中,轻而易举,一个队正,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