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玄也目定口呆。
他久不上山,哪知道,这半山腰,竟然大变样。
好好的山林,全变成梯田。
正无计可施之时。
那水北流却是个乖巧的,双脚踏地,轻飘飘,跃到田埂上,抓了一把土,嘿嘿笑道。
“老李,你又错了!”
他说着又跳回来,将手中的土,递给县令问道,“你看这土,与山底的土,有何不同?”
李义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土褐色中带些白,原来土壤中有许多小石块。
他才恍然道。
“这土没有经过平整,石子儿还在,远不如山底的土松软,怕是种不了粮食。
况且那田埂,歪歪斜斜的,也没垒好。”
水北流抚掌笑道。
“这就对了。我看此处并非那帮学生所为,而是一个凝练了灵脉的武道修士,把此地当成练功场,随手而为。
我说的是不是?王店主?”
王道玄听罢,知道自己认识的凝脉境武者有三个。
一个就在眼前,县尉大人。
另一个,是星峰武馆的郭峰。
最后一个,自然是儿子的师父,白剑心了。
那暗中出手的人,不用想,定是这位白老头。
王道玄轻声笑道。
“水大人所料不差,我如今受人恩果,却还不知哩。”
李义身为县令,对县内的高人,若了若指掌,闻言,也猜出来了,笑道。
“你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人家白猿武馆,一家人,老老少少,都为你帮工。
连我都没这般面子。
你将这里土地都整理好了,多少亩数,做好地契报给我,我免你五年的田赋。”
王道玄听罢,连忙点头称是,正要带县令向山顶走。
那县令李义已没了登山的兴致,只命水北流赶紧下山,喊人上来,丈量田亩之数。
不一时,人员到齐。
一一量过之后,应是二百一十亩,加之底部四十三亩,光是田地,便多了两百五十亩。
这才是短短二十天的时间。
李义听了,早笑得合不拢嘴,对王道玄,赞不绝口,喃喃道。
“二百五十亩地!大出所料!大出所料!
王店主,果然是能人,得天之助。”
王道玄却只是低着头,小心陪笑。
如人所说,给官家办事,做得好,就得一句“好”字,做得不好,动辄打骂。
李义却不觉有异,走到王道玄身边,握住他的手,热情的说。
“我就说么,能研究出忘忧酒的,又岂是寻常之辈!
王老弟!如今距离春耕,还有三个月。
不如我再调派,一些流民与你,赶在春耕前,将一千亩梯田全部开辟完成!
你看如何?”
王道玄早与他打够了交道,不想承揽此事,有些无奈的说。
“县令大人,夸张了!我与孩子们,倾尽全力,一个月,也不过能开垦,五十亩梯田。
那山上的两百多亩,却是白老爷子,随手而为。
若县令,能找到五个凝脉境的高手,前来助力。
别说三个月。便是一个月,也绰绰有馀。”
“北流?!”
县令李义想起好友,喊了一声,才发现那油滑的家伙,已经跑得远了。
想那凝脉境武者,何等身份,怎会帮人开荒?
只好摇摇头,叹口气道。
“是我贪心了!
你们把这些田地整理出来,登记造册,好免你五年税赋。
其馀的,慢慢开垦也就是了!”
他兴奋过后,也有些困倦,只借口公务繁忙,与王道玄告辞。
王道玄一路将他送下山来,将要分别时,忽然叫道。
“险些忘了正事!
这田庄,还没有个名字,还请李大人,拟个名字,留下墨宝,也好称呼!”
李义闻言,正中心事,哈哈大笑,转回来,高呼道。
“拿纸笔来!”
王道玄亲自去木棚里,取来笔墨,将纸铺开,让开位置,看县令笔走龙蛇,大显身手。
不大一会!
县令写完,将笔一掷,扬长而去。
王道玄直送出去,等两尊大走远,才返回来,看纸上写的什么。
展开看时,竟是“天福”两个字。
蕴含天赐福地之意,虽然老套,却也应景。
王道玄命儿子,扛出一个两人高的石碑,在石头上,刻上这两个字,在右下角标注了李义大人的名号,摆在山脚下。
想来知情者,定不会前来闹事了。
当天晚上。
他亲自登门,给白剑心,送去了十坛忘忧酒,并三百两银子,聊表心意。
那白剑心却只收了酒,将银子退了回来。
王道玄见他不收,也只客气几句,返回家中,
年关将近,次日,一家六口,都上街去,采买了些年货。
正行间,忽然一个裴家家丁,远远而来,望见王道玄,先见了礼,才低声道。
“王店主,且这边来,我家夫人有请!”
听说是裴夫人,他让妻子带着儿女逛街,独自一人,随着家丁,来茶馆中,见裴夫人。
原来裴夫人,也在逛街,正坐在茶馆中,喝茶听书,见得几人闲逛,从门前经过,想起传言说,王道玄在天池峰开荒,特来问问情况。
等王道玄进门,她便轻启红唇,咯咯笑道。
“我的王大店主,你不好好经营面馆,怎么学那些地主,开荒种地了!”
王道玄见整个茶馆,只有她一人,想来别人都被赶走了,当即陪笑道。
“我听夫人酿酒,缺少高粱,需从眉郡运来,所以开荒地,种些高粱!一来,借夫人的东风,赚点儿,二来也省了夫人麻烦!”
裴夫人听了,心中微暖,嘴上却不饶人,调笑道。
“呦!你还是好心哩!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好生谢谢你!
不过那山上,石头多,树也粗壮,土层又薄,要是好平整,哪用你出手。
我早把峨山七十二峰,都买下来了!
你这一个多月,不知开垦了几亩地!”
“也没多少!慢慢干,总能把地开垦完的!”
王道玄也不欲与裴家交恶,含糊应道。
裴夫人却又不依不饶,娇声问道。
“没多少,是多少?支支吾吾,就没意思了!难道还我亲自派人去查么?”
“两百五十亩!”
想到马上要去官府登记,王道玄也无意隐瞒,照实说了。
裴夫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心中吃惊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不可能吧!凭你那不到百人的流民,就算日夜不停,变成八只手来,也做不到!
定然有人帮忙,是不是?”
王道玄笑道:“多亏白剑心老爷子,仗义出手!不然,光凭我,却哪做得完!”
又闲聊几句,见裴夫人,没提起忘忧酒庄分红之事,王道玄便寻了个借口,告辞出了茶馆。
裴夫人见他走远,收了笑脸,忙唤过家丁,低声吩咐道。
“你骑了马,速去天池峰上看看,那梯田是否如王道玄所说!有二百五十亩?
查探明白,速来回报。”
不一时,她正听完了一处“平阳记”,便见那家丁,走进来,回报导。
“夫人,已经打探清楚了!
那王家确实开垦了二百五十亩地,不过其中二百亩,都在半山腰,据说是白老爷子,请自出手,开得荒地。
只是没人见过他的身影!
”
裴夫人微微颔首,低声道。
“没人见过,就对了!
想他堂堂凝脉境武者,若学村汉般,赤膊上阵,挥镐扛土,哪还有脸见人。
定是趁半夜无人时,悄然前去的。”
家丁叹道:“夫人,果然聪慧!我便想不到这层!”
“呵呵!”打探明白,裴夫人心中稍定,游玩了一天,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到家中。
刚进门,正遇到管家张耳要出去,她忙停步问道。
“李义的银子,送过去了!”
张耳忙躬身道:“大早上,我亲自送到了县令府上,他叫夫人收了,还请我喝了杯茶呢!”
“哦!”裴夫人微点点头,又问道。
“你现在,急匆匆,去做什么?”
“三夫人,想吃桂花糕,要我去买来!”
听到这话,裴夫人面上不快,冷声道。
“这等小事,你叫个下人,去买就是了!
你去库房里,支一千五百两银子,给王家送去!”
张耳疑惑道:“哪个王家?”
“兴盛街,王道玄!今晚就去!”
“夫人,不是说……”
“快去!”
裴夫人冷哼一声,着张耳前去送银子,自己则带着丫鬟,仆人,熙熙攘攘,来到自家的院子中。
见女儿正手拿宝剑,用家传的裴氏剑术,对着庭院里的桑树,连连戳刺。
她知道女儿脾气,情知她必然是在外边,受了委屈,在拿树撒气。
忙遣散了仆人,轻移莲步,走上前去,咯咯笑道。
“是谁,把我家的虎头,气成这个样子,连树都不放过。”
只见裴虎转过头来,粉嫩的脸上,有七八块淤青,也心痛的一把拉过,抱在怀里,小声安慰道。
“虎头!我知道了,肯定是跟王家那小子打架,你又输一了!
你放心。
娘明天找他算帐去!”
“不用你管!我输了,是我学艺不精,等练好了,再去比过,哪有你的事!”
裴虎攥紧小拳头,咬了一下嘴唇,轻声问。
“娘,世上真有破山伐脉,炼骨洗髓一说么?”
“你听哪个胡说来的!搬丘卸岭,摸金校尉,我倒听说过。
你莫听别人乱说,便是得来的法诀,也别轻易修炼。
前些日子,那土地庙的老庙祝,不知从哪里,寻到一个秘法,想要上祈苍天,七星借命。
谁知却被人算计了去,在绵郡惹出一场好大的祸事来,弄得百姓流离失所,至今还没平息呢!
咱们裴家,武修出身,这路径也没人争抢,安安稳稳到九品,你好好修炼就是了!”
“是,娘!可是……”
裴虎嘴上答应,可想到只一个月不见,自己便被王文满,打得连还手之力也没有,不禁脸色一黯。
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修炼,找回场子。
却说裴府的管家马耳,领了裴夫人的命令,支了银票,亲身前往王家送钱,一路上,边走边嘀咕道。
“夫人,昨天还说,这分红放起来,暂时不给!
今儿刚回来,便改了口,必有缘故。我且对王家躬敬些,不能乱了礼数。”
打定主意,来到王家门外,见院门早关,忙上前拍门。
却听得院内,有狗“汪汪”直叫。
他平日最讨厌猫狗,闻到狗身上的味道,便想呕吐,当即强忍不适,又敲了两下。
过不多时,脚步声传来。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人没见着,一只黄狗,猛然蹿出来,对他伏地呲牙,“呜呜”低叫。
他唬了一跳,正想退走。
便听有人唤道“豌豆,走开!”
话音未毕,一人从门中走出来,长得丰神俊朗,仪表不俗。
那土狗也停止了叫唤,围着男子的脚,滴溜溜,打转。
来人,正是王道玄,开了门,见此人有些面生,笑问道。
“大哥,你找谁?”
那张耳年约四十,忙拱手问道。
“敢问,阁下可是王道玄,王店主?”
王道玄点头,笑道。
“正是,不知,你找我何事?”
张耳见找到正主,从怀中取出银票,递过去道。
“我是裴府的管家张耳,奉我家夫人之命,前来给你送忘忧酒庄的分红。
一千五百两,还清您清点一番,写个回执,我也好入帐!”
王道玄想不到,自己在忘忧酒庄,那一成干股,还能得到分红。
当即满脸堆笑,将管家张耳,请入屋内,上了茶,聊了一会闲话。
方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今收到忘忧酒庄分红一千五百两银子整。’,签上收款人,注明年月,交到张耳手上。
张耳拿了回执,当即起身,告辞离开。
王道玄将他送到门外,临别时,又偷偷塞给他一锭银子,喜得他眉开眼笑,回裴府去了。
等人走远了,王道玄才关了门,笑眯眯来到里间,见孩子们,早吃过饭,睡着了,只有妻子坐在床头,一面做鞋子,一面等他回来。
他走到她身前,抱着她圆润的肩膀,笑问道。
“你猜,刚才谁来了?”
荣玉芷刚刚做完,放下鞋子,拿起剪刀,边剪线头,边说。
“我哪知道!怕不是你相好的,找上门来啦!”
“嘿嘿!是裴家,将那酒庄的分红送来了!”
王道玄说罢,将银票送到荣玉芷面前。
荣玉芷哪还顾得上鞋子,丢到一边,将银票接在手中,边数边说道。
“你不说,她们会把钱黑起来么?
这是多少,五,十,十五。
天阿,足足一千五百两!”
饶是,她见过大场面,也吓了一跳,轻声道。
“武者的生意,真好做!
这才不到半年呢?就赚了这么多!
我们只有一成股份,若那生意都是我们的。我们该赚多少呀?一万五千两?
一年三万两?”
“别想了!那样,咱们没拿到钱,就变成尸体了。”
王道玄长叹了口气,又听妻子说道。
“有钱了!我们看看这银子,怎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