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钱碎银,入手微凉,手指滑过,像摸到女人的手,细腻酥软。
第一次见到银子。
王文满托在手里,细细观看,越看越喜欢。
可想起父亲平日教导,咬牙闭眼,将银子向舅舅推去,说道。
“舅!我爹常说,无功不受禄!
平白无故,拿别人的钱,跟小偷一样。
这钱要是拿回去。
他怕是要打断我的手哩!”
“舅舅是娘家人,算什么外人!
趁着我还没后悔,赶紧收起来,走吧!”
荣向海笑骂一声,直推着王文满,出了院子,让看门的老崔头,将人送到妹妹家。
王文满,刚一走!
他便后悔起来,没有本钱,却怎么去赌场翻本。
没办法!
只好回到室内,喊醒了老相好莺莺姑娘,借来一钱银子,去赌坊厮混不提。
……
只说王文满,被老崔头一路护送,却没回家,反而直奔面馆而来。
一老一少,没有要紧事,边走边说,走得不快。
将近晌午,才到了水井坊。
老崔头将人送到街口,便要转身离去,却被王文满用小手拽住,笑道。
“急什么!左右也不差你看门!
前些日子,你曾说过,想尝尝我父亲做的面条。
今儿正好得空。
我请你吃面,吃过后,再回去不迟。”
老崔头闻言,心头一热。
自己只不过随口和王文满念叨一回,不想他却记在心上。
早听说王家细面,是峨城一绝,只是自己每天值班,却从没尝过。
当即跟在王文满身后,一同进了王家面馆。
刚一进门,王文满便高声喊道。
“爹!上一碗面,给崔爷爷吃!”
“哪个崔爷爷?”
王道玄正忙着拉面,停下活计,探头一看,见是老崔头,也十分意外。
知道儿子,必然是去了荣府。
拉高声调,招呼道。
“原来是崔伯,快坐!快坐!小满,给崔爷爷倒杯水!面马上好!”
“好咧!”
王文满拎过茶壶,取过大碗,倒满了茶水,便坐下来,陪着老崔头聊天。
过不多时。
王道玄便亲自端着面,走上来,摆在崔老头面前,笑道。
“崔伯!你可是第一次来,尝尝我的手艺!
我特意,给你加了一两面,吃饱再走!”
老崔头受宠若惊,连声道谢,等王道玄走后,才拿起筷子,夹一口细面,热乎乎吃下去。
细嫩的面条,轻轻一咬,便断了,与汤汁在嘴里,溶为一体,滋味绝美。
他吃了口面,却举着筷子,怔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有两行浊泪,从稀疏的睫毛滚落,翻过皱纹组成的沟壑,落在面汤的油花上。
“啪嗒!啪嗒!”
“崔爷爷,面不好吃么?你怎么哭了?”
“好吃!好的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老崔头伸手,擦干泪,“呼噜噜”将面吃完,又举起碗,喝干了面汤,才起身告辞。
王文满人小,也不知怎么留人,只叫一声好,站起身,将他送至门外。
临别时,老崔头用粗糙的手,摸着王文满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王家,都是好人!但是人要有锋芒……”
“锋芒?”
等老崔头走远,王文满还没明白锋芒的意思,只好回来,询问父亲。
王道玄正在忙着拉面,听了他的话,心中暗道。
“这崔伯,话里有话,莫非有什么隐情!”
“老板,来晚猪骨面!”
“好嘞!稍等!”
每到中午,便是他最忙的时候,没空细想,先招呼客人。
直到未时,才空闲下来,吃过饭后,拉着儿子坐下,问道。
“你平白无故的,跑到荣府去干什么!
可见了你外公,外婆?”
“自然,见着了!我给二老请过安后,才去找二舅舅,打听白秀的消息。”
王文满便将从舅舅处,探听来的信息,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连临别时,舅舅给他的四钱银子,也一并拿了出来。
王道玄接在手中,掂一掂,知道分量只多不少,又塞给王文满道。
“你二舅有心了!将来学了武功,可不能忘了这份恩情!”
王文满本以为父亲,会象没收压岁钱一样,把银子收起来。
谁知,竟然给了自己。
他攥在手里,欢欣踊跃道。
“爹!莫非咱们家,挺有钱的?
那练武的学费,药费……”
听到这话,王道玄沉下脸,怕露了财,叱道。
“哪有什么钱!不过勉强糊口!
学费,药费,我来想办法,轮不到你操心!
至于,那四钱银子,却是你的生活费!
那白猿武馆,初一、十五才开门,让你们回家。
留点儿钱,在身上,也可救急,不能乱花。”
原来是这样。
王文满得知缘由,也不客气,想到银子,难以花销,便央求父亲,给他换成铜钱。
面馆里,都是小额交易,铜钱极多。
王道玄当即数了四百枚,放在钱袋里,“叮当”作响,递与儿子,将碎银换了过来。
谁知王文满却伸出小手,按住银子,笑嘻嘻道。
“爹!数量不对吧?”
“四钱银子,四百文铜钱,哪里不对?”
“我来的时候,可去裴氏钱庄打听了。一两银子,可换一千零四十枚铜钱!
我这四钱,应该多换十二枚才是!拿来!”
这小子,莫非是猴子变的,精得过头了呀!
自钱袋中,又补了十二枚钱,放在儿子手里,王道玄咬牙笑道。
“行!父子之间,也该算得清清楚楚!
你以后的学费,是贷款了!九出十三归,学会武艺,记得打工还债!”
王文满闻言,直跳起来,猴一样,抱住父亲的脖子,苦苦央求道。
“爹!你行行好吧!
我才五岁,小骼膊小腿,乳臭未干,去哪赚银子。
难道你眼睁睁,看着儿子,去码头上,帮人运货扛包?
可怜我的头,还没包大呢!
还是去矿洞里,给人挖矿?”
“也不用挖矿!你休息时,帮我拉半天面,就行了!”
“一言为定!”
王文满果然顽皮,“刷”得一下,跳下来,拿起桌上钱袋,向外就跑。
“哪里跑!”
王道玄轻舒猿臂,拽住他的骼膊,将他扯回屋内,笑道。
“天命打工人,今天开始上班了!
做够半天工,才能去玩耍!”
“早知道会这样!”
王文满愁眉苦脸,撅起嘴巴,如一个翘嘴,强辩道。
“我还没开始学武,容我再玩上一天!”
王道玄只是不许他乱跑,留他在后厨帮手。
王文满无法,只好来到后厨,一面摆弄拉面,一面与父亲斗嘴。
两父子互不相让,唇枪舌战,别有一番风景。
听得杨明,张欢两个伙计,暗自偷笑,都来打趣味王文满。
王文满也不着恼,直拿着一团面,揉完拉,拉完揉,练得手脚发软,忽听外面有人喊道。
“姐夫,大喜事!大喜事!”
正是二舅,荣向海的声音。
他听得心花怒放,丢了面团,顾不得擦手,直跑出去一看。
果然见荣向海,摇着扇子,迈八字步,风风火火走了进来,看到外甥,笑道。
“小子!你运气好!我今儿去赌场,你猜遇到了谁?”
“难道是白秀?”
“不错!正是他!
听他说,他家老爷子,白剑心,准备找个关门弟子!
如今,只需要一百两银子,便能得到一个测试的机会!
我得了消息,钱都不赌了,特意巴巴地跑过来,告诉你爹一声。
你爹呢!”
“在这呢!”
王道玄早跟着儿子出来。
两人着急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
“消息可靠么?”
“白秀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赌徒的消息,自然信不得。
如果儿子真能拜在白剑心门下,他在峨城,也算有了靠山,不再怕郭峰归来逞凶,很多计划,可以提前实行了。
王道玄直走出面馆,去街上打探一番,听众人都在议论此事,忙转回来,关了面馆,遣走两个伙计。
带上儿子,与荣向海一道,去赌场中,查找白秀。
那白秀不过四十岁,满脸络腮胡子,此时被五个商户围住,七嘴八舌的询问,早忘了赌钱。
王道玄仗着手脚灵活,直带着儿子,挤到里边。
那几人都是水井坊的老商户,身家丰厚,见他进来,拱手招呼道。
“原来王老板,也得了消息,幸会!幸会!”
“各位老板好。我不过,来看看热闹!”
王道玄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带着儿子,站在旁边,静静观看。
那几位商户,都是为子侄,谋个前程,有夸赞子孙的,也有讨价还价的。
而白秀却没有丝毫松口,只咬定一百两,便带人前去测试。
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可以在城北,买个一进院子了。
几人都说,回家商议一番,明日再来。
等几人走后,王道玄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察觉到一丝不对,暗道。
“以白剑心的地位,只要放出话去,便有无数世家子弟,蜂拥而来。
哪儿需要,花钱测试。
这种把戏,莫非,是白秀自己搞出来的!”
他正疑惑,便听荣向海,开口说道。
“白大哥,咱们也相识多年了!如今,我外甥,前去测试,你可得给优惠点!”
“那是自然!”
“九十两?”
“一百零八两,海狗子,你欠得钱,该还了!”
“不是!白哥,我欠的钱和我外甥,有啥关系!
一码归一码!
只要,你让我外甥,成功拜师。
这欠款,我明天就给你结了!”
“他?算了吧!一点武道都不会,年龄又小。
你把他带回去,过两年再来,我亲自教他。”
“钱,我出了!一百零八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