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平稳的行驶在雨后天晴的街道上,车内气氛安静的有些微妙。刘三江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本装帧简洁却不失质感的书,递给了身旁的李榆林。
封面上,《刘氏世家》四个字赫然在目。
“我猜,你今天来公司的原因,除了所谓的‘应聘’,更多的是想来取这个吧?”刘三江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是询问还是陈述。
李榆林接过书,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封面,心中一震,脱口而出:“没错,是这样的。”她记得昨天在警局门口,刘三江确实提过打印了一些书放在公司,让她们有空去取。“你怎么知道?”
刘三江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仿佛那是一个不言自明的事实。他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语气依旧平淡,却开始抛出一个更宏大的话题:
“还是对‘梦境’里的事,放不下?”他不等李榆林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象是在阐述一个既定的理论:“这样说吧,按照某种观点,每个人都会存在于无数个并行世界。这些世界大体框架相似,如同树干,但细节处——比如一次选择、一场相遇、甚至是一个念头——都可能衍生出不同的枝桠,但‘小局可逆,大局不可改’。”
李榆林听得怔住,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但又象隔着一层迷雾。她刚想追问这所谓的“大局”和“小局”具体指什么,以及这与她们的“梦境”有何关联时…
刘三江却再次不容置疑地切换了话题,思维跳跃得让她措手不及。
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父亲是七中的校长,李成林,对吧?”
“我们公司今日是第一次去七中进行慈善活动,意义特殊。”
“我希望,待会儿到了学校,你能尽己所能,利用你对学校的了解(哪怕只是文档上的),配合公司,确保这次活动顺利进行,展现出我司的良好形象。”
他一口气说完这几句,完全是布置工作的口吻。然后,不等李榆林消化,抛出了一个更让她吃惊的提议:“上次在警局文档室,听说你是秘书专业毕业,目前待业。”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次活动结束后,我将正式招聘你为我的私人秘书。”
“在你说出你的薪资要求之前,”他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慷慨,“我这里先提一个条件:工资由你定,给我一个具体的数字就行,回头我直接报给财务。”
这一连串的信息,如同疾风骤雨,砸得李榆林一时无所适从。从并行宇宙到慈善活动,再到私人秘书和自主定价的薪资……这种完全不给人喘息和提问机会、一次性把话讲完然后直接推进下一步的风格……
李榆林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第一次会议室”里那个不按常理出牌、带着他们“开局”的刘三江。只是,那个刘三江跳脱、戏谑,象个组织游戏的大男孩;而眼前这个,虽然同样雷厉风行、语出惊人,但底色是商人的沉稳、果决和一种不近人情的效率。
平心而论,李榆林自己也是行动派,不喜欢拖泥带水、半天做不了实事的弯弯绕。
对比起来,“梦境”里那个刘三江老板虽然有趣,但整个公司就是个空壳,名为商贸却无业务,整天拉着他们玩“剧本杀”,实在不靠谱。
而眼前这个活在“现实”世界的刘总,虽然身上迷雾重重,但至少……他是在正经经营公司,处理实务,不会动不动就把他们带入枪林弹雨、刀山火海的险境。
这个世界,似乎确实“安全”了许多。
然而,凭借她的智商和冷静,李榆林非常清楚,此刻绝不是急着讨价还价、提出自己要求的时候。对方给出的条件越优渥、越不合常理,背后可能隐藏的意图就越需要谨慎评估。
她将手中的《刘氏世家》轻轻放在膝上,抬起头,迎上刘三江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带着她一贯的冷静与专业:
“刘总,感谢您的看重。薪资和要求的事,不如等今天的慈善活动顺利结束,您亲眼看过我的实际表现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协助您完成好七中的慈善活动。”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即接受,而是将焦点拉回到了眼前的具体事务上,既表达了合作的态度,也为自己留下了观察和权衡的空间。
刘三江闻言,深邃的眼中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象是欣赏,又象是某种意料之中。他没有再就秘书一事多言,只是淡淡颔首:“好。那我们就先专注于眼前的事。”
车窗外的阳光明媚,车内的对话暂告一段落。李榆林知道,这场“面试”远未结束,而手中的《刘氏世家》,或许就是解开部分谜题的第一把钥匙。她将目光投向窗外,第七中学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早上十点整,江兴商贸的车队在校方人员的引导下,缓缓驶入第七中学,甚至直接开到了宽阔的操场上。车门打开,临时雇佣的工人们立刻开始忙碌,将一箱箱标注着文具、体育器材、图书等学校急需物资从车上搬下,整齐码放在指定局域。
以校长李成林为首的校领导班子早已在此等侯,旁边还有几家受邀前来报道的社会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已然准备就绪。场面隆重而正式。
当李榆林跟着刘三江从中间那辆奔驰车下来时,李成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悦。
女儿怎么会和这位刘总从同一辆车下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无数疑问和一丝被蒙在鼓里的恼怒涌上心头,但眼下众目睽睽,媒体在场,他只能强行压下情绪,脸上迅速重新堆满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哎呀!刘总!欢迎欢迎!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七中蓬荜生辉啊!”李成林紧紧握住刘三江的手,话语间充满了人情世故的老练与感激,“我代表七中全体师生,衷心感谢江兴商贸的慷慨捐助!这可是雪中送炭啊!”
刘三江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简短地回应:“李校长客气了,回馈社会,是企业应尽的责任。”他的目光扫过操场,并没有在李榆林身上多做停留。
寒喧过后,在一众校领导和高管的簇拥下,李成林与刘三江并排走向操场前方临时搭建的主席台。此刻的操场上,已经按照年级和班级坐满了全校师生,黑压压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在这数千名学生之中,黄世强、王月、邵珊、杨娅以及赵悦兵赫然在列!他们被分散在不同的班级局域,但都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走在校长身边、穿着黑色风衣、气质卓然的男人。
“刘三江!是刘三江!他来了!”黄世强第一个忍不住低呼出来,用力拍了拍旁边的王月。
旁边不明所以的同班同学好奇地问:“怎么?你们跟这个老总很熟吗?这么激动?”
黄世强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回头怼了一句:“关你屁事!”
就在这时,一个平和甚至带着几分空灵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几排的位置传来: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妄动无明之火,于己无益。还需积些口德,平心静气才是。”
这熟悉的腔调,这开口闭口的“施主”、“阿弥陀佛”!
黄世强怒火更盛,正想回头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这时候装神弄鬼,可当他转过头,看清说话之人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呆若木鸡!
那是一个穿着七中普通蓝白校服的少年,面容清秀,眼神平和,最关键的是——他顶着一个锃亮的光头!
“你!你……谢岭?!”黄世强的声音都变了调。
坐在附近的赵悦兵、王月、邵珊、杨娅闻声,也急忙转过身。
“卧槽!真是谢岭!”“谢岭!原来你在这里?!”“谢岭大师!”
众人又惊又喜,仿佛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失散已久的战友。在“梦境”里,这位会通灵法术、制造虚假地狱、总是双手合十、语气平和的谢岭,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以特殊职业为生,更是让众人好奇不已。
然而,面对他们激动且带着探寻的目光,眼前的“谢岭”却只是微微垂目,双手习惯性地在胸前合十,语气依旧平和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句佛语只是随口的劝诫,而非对故人的回应:
“世间相遇,皆是缘法。诸位施主,何故如此执着于皮相与名号?”
他的回答云山雾罩,既不否认自己是“谢岭”,也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认识他们的迹象。
那副超然物外、用佛语应对一切的态度,完美地堵住了他们所有进一步的追问,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他们,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是那个来自“梦境”的谢岭,还是仅仅是这个现实世界里一个……行为有些奇特的光头学生。
操场上的广播响起了音乐,慈善捐助仪式即将开始。
黄世强被谢岭话语中那轻飘飘所表达的“无所谓”和“施主要积口德”弄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强忍着怒火,遵循着“先礼后兵”的原则道了歉。
然后没想到对方竟然依旧是无所谓的态度。一想到“梦境”里自己和张老三在油锅中凄惨哀嚎的景象,他瞬间怒火攻心,也顾不得场合了,压低声音却咬牙切齿地质问:
“就因为我们当时怂了,先跑了这点破事!你…你就把我们扔进地狱油锅里活活烫死?!这特么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慈悲为怀?!你的佛就是这么教你的?!”
杨娅虽然也满心疑问,但比黄世强冷静些,她一把拦住几乎要揪住谢岭衣领的黄世强,转而紧盯谢岭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直接内核问题:
“你别打机锋!我就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谢岭?那个会通灵、最后在无间地狱平等殿油锅里的那个谢岭?”
谢岭的目光终于从虚空聚焦,落在杨娅脸上,坦然回答:“是。”
杨娅火气也上来了:“那你特么刚才装不认识?!也不打声招呼?!”
面对杨娅和黄世强的咄咄逼人,谢岭却象是完全没听到他们的质问,视线直接越过他们,落在了稍远处、因为想起往事而眼框微红的赵悦兵身上。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真实的温和:
“赵学姐,我记得你,在‘梦里’。是你留在教室守着我,直至最后,多谢了。”
他这话一出,等于直接承认了他拥有“梦境”的记忆!黄世强和杨娅被他这故意的区别对待和无视气得够呛,但同时也确认了最关键的一点——谢岭和他们一样,都是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世界”归来之人!
众人瞬间兴奋起来,一种“找到组织”的激动冲淡了被无视的不快。
邵珊更是开心得象只小鸟,蹦蹦跳跳地跑到谢岭身边,围着他转圈,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谢岭哥哥是好朋友!”
他们这群人诡异的交互和激动的情绪,引起了周围同学的侧目和窃窃私语。台上的仪式还在进行,这边的骚动显然不合时宜,班级老师立刻投来严厉的目光,低声呵斥:“那边的几个!干什么呢你们?!注意会场秩序!安静!给我坐好!”
众人只得暂时压下翻腾的情绪,重新坐好,但目光却不断交流着,心思早已不在台上的仪式。
此时,主席台上的刘三江似乎对这种冗长的官方流程感到不耐,原本准备好的讲话稿只念了一半便戛然收声,直接示意进入捐款环节。
李成林校长虽然有些意外,但反应迅速,立刻满脸堆笑地配合,带头鼓起掌来,全校师生也跟着响起一片礼貌性的掌声。
铺着红毯的长桌前,公司的财务人员开始签署支票。李成林拿着话筒,声音洪亮地宣布:“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感谢江兴商贸公司,为我们第七中学捐赠人民币五百万元!”
台下再次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声。李成林趁热打铁,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各种感谢词,赞美江兴商贸的善举和刘总的仁心。
然而,就在这掌声与赞美声达到高潮之际——异变陡生!
原本雨后天晴、阳光普照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再次被浓密的乌云瞬间笼罩!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如同夜幕提前降临。
紧接着,哗——!!!
毫无过渡,倾盆大雨如同天河决堤般轰然浇下!巨大的雨点密集得连成一片雨幕,瞬间将操场上的数千人淋得透湿!
轰隆!咔嚓!
电闪雷鸣紧随而至,惨白的电光撕裂昏暗的天幕,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就在头顶炸开,震得人心脏发颤!
“卧槽——!下雨了!快跑啊!”
刚刚还秩序井然的操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学生们惊慌失措地尖叫、起身躲避,老师们大声呼喊着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桌椅被撞倒,场面一度失控。
这暴雨来得太过诡异,太过迅猛,完全不合常理,仿佛上天都在用这种方式,嘲弄着这场刚刚达到高潮的“慈善”盛会,也将所有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彻底暴露在了这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之中。
就在操场陷入混乱,众人四散奔逃之际,一道黑影如同撕裂乌云的闪电,骤然从低垂的云层中俯冲而下!其目标,赫然正是黄世强、王月、邵珊、杨娅、赵悦兵和谢岭所在的方向!
黑影瞬息即至,悬浮在几人面前,此刻众人才勉强看清他的模样,一身破旧不堪、仿佛在沼泽中浸泡了无数岁月的大黑袍子,湿漉漉的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隐约感觉到其下冰冷的视线,他周身散发着浓重的阴湿与腐朽气息,宛如刚从墓穴中爬出的千年老尸。
他甚至没有多馀的动作,只是掏出一把样式古朴、刻满诡异符文的长剑,对着黄世强等人随意一挥
没有剑光,没有杀气,但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控住了六人!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脱离地面,漂浮到半空中,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动弹不得!
“啊——!卧槽,卧槽哇!”“王八蛋!放开我们!”“谢岭,你特么施展法术打他啊!”
然而谢岭除了表情依旧平静,并没有任何多馀动作,惊呼声被淹没在雨声和混乱中,那黑袍神秘人毫不停留,带着被固定的六人,如同鬼魅般飞速射向主席台!
主席台上,李成林眼见那诡异黑影直冲而来,目标似乎是刘三江,他下意识地一把将站在刘三江身旁的李榆林猛地拉过就跑。
而刘三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眼神一凛,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右手用力虚空一握——
嗡!一柄通体流转着淡金色光泽、造型古朴的长剑,竟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黑袍人的古剑已然带着一股阴邪之气直刺而来!刘三江手腕一抖,金色长剑精准格挡!
铛——!!!哐当!
双剑交击,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同时伴随着雷鸣,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将主席台上的桌椅红毯尽数掀飞!
全场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更恐怖的骚乱和尖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飞天之人、凭空取剑、神仙过招,彻底击碎了所有人的认知!
“跑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人群彻底失控,疯狂逃窜。
李成林一边死死护住惊骇的李榆林,一边对旁边吓傻的同事大吼:“快!带我女儿走!去安全的地方!”他自己则和其他连滚带爬的校领导冲向远处,颤斗着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黄世新的电话:
“老黄!七中!七中出大事了!有…有会飞的人!拿着剑!在跟江兴商贸的刘总打架!有学生们被…被抓到天上了!快!快派人来!!”
市局里,黄世新接到电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难以置信地吼道:“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但他立刻意识到老友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当机立断,抓起对讲机,用几乎破音的声音吼道:
“周明!周明!立刻!马上!带你的人,全部!武装出发!目标第七中学!重复,第七中学!最高警戒!有极端恐怖分子!!”
操场主席台上,战斗仍在继续。刘三江与那黑袍神秘人剑来剑往,速度快得只剩残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刘三江的剑法沉稳凌厉,带着浩然之气,但那黑袍人的剑势却诡异刁钻,力量阴寒无比,仿佛能侵蚀一切。
几分钟的激烈交锋后,刘三江明显修为不足落于下风,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动作也迟缓了一瞬。
黑袍人抓住破绽,一剑震开刘三江的格挡,随即一道阴寒的掌风隔空印在他的胸口!
刘三江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捂住心脏位置,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中的金色长剑光芒也瞬间黯淡下去。
“哼,怎么?堂堂五木道门派,就只剩这点能耐了?”黑袍下传来沙哑而充满讥讽的邪笑,他持着那柄古剑,步步紧逼,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刘三江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死死盯着对方:“你…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黑袍人停下脚步,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他用剑尖遥指刘三江,缓缓报出了一个名字:
“我乃——小林政次!”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也许你以前不认识,但现在你认识了…额…废话少说!跟我走一趟,或许还能保住你的狗命!”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如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刘三江的肩膀!同时,他持剑的手对着身旁的空气猛地一划
刺啦!空气仿佛布帛般被撕裂开一道幽暗的、不稳定的口子!
下一刻,在小林政次的狂笑声中,他抓着刘三江,连同依旧被固定在半空中的黄世强、王月、邵珊、杨娅、赵悦兵和谢岭,一起投入了那道空间裂缝!
裂缝瞬间弥合,暴雨也随之离开而停了,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一片狼借、死寂无声的操场。
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连成一片。刑警大队、武装警察、特警部队,多支力量以最快速度赶到第七中学。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应对“极端恐怖分子”,装备精良,神情肃杀。
然而,当他们冲入校园,看到的并非预想中的枪战或劫持现场,而是一片劫后馀生般的混乱与死寂。
操场上桌椅东倒西歪,红毯污湿,师生们大多惊魂未定,蜷缩在屋檐下或教室里,脸上混杂着恐惧、茫然和一丝尚未褪去的难以置信。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湿冷,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所谓的“神仙大乱斗”、“飞天掳人”早已踪迹全无,仿佛只是数千人集体产生的一场幻觉。只有主席台上那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恐怖与真实。
周明带队进入现场,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全场,第一时间锁定了站在校长李成林身旁、脸色苍白但依旧努力维持镇定的李榆林。
他清楚,在这种超越常理的事件中,这位在“梦境”里展现出卓越冷静和分析能力的女性,以及她与内核人物刘三江的接触,才是获取真相的关键。
他径直朝她走去,同时对身旁的副手快速下令:“控制所有在场的媒体记者,确保他们拍摄的所有影象资料不得外泄,全部带回局里!其他人,协助校方安抚师生,维持秩序!”
李榆林看到周明,如同看到了主心骨,快步迎上。两人走到一旁相对安静的角落。
“榆林,到底发生了什么?详细告诉我,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周明语气急促而严肃,眼神灼灼。
与此同时,他的手下已经开始执行命令,迅速找到那些早已吓傻但又难掩职业兴奋的记者,强硬且不容置疑地要求交出所有拍摄设备。现场的其他警队负责人也纷纷与惊魂未定的校领导们沟通,转达上级指示。
这个“上级”的压力,直接来自于市委。赵立秋书记在接到黄世新的紧急汇报后,震惊之馀,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远超普通安全事件。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事件,已经不是简单的治安迷信或恐怖袭击问题,而是足以颠复认知、引发社会恐慌的超自然现象!他第一时间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消除威胁,控制舆论!
他甚至在电话里对黄世新强调:“世新!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引发的混乱将无法估量!不仅明珠,全国乃至全世界都会震动!到时候,别说你我的乌纱帽,就是更上面的人,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必须把它按死在萌芽状态!所有影象资料,全部封存!所有知情人员,严格管控!对外统一口径,就说是不明气体泄漏引发的集体幻觉和骚动!”
命令被层层下达,执行得雷厉风行。网安部门的警员开始挨个登记和“暂扣”在场师生的手机,以及其他任何可能记录了刚才景象的电子设备,声称需要“配合调查,排除危险信息”。
尽管引来一些不满和小声抱怨,但在荷枪实弹的警察和严肃的气氛下,无人敢公然反抗。
另一边,李成林刚心力交瘁地应付完一波又一波前来询问情况的各级领队,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和雨水,一抬眼,正好看到正在与女儿低声交谈的周明。
这张脸……他立刻想起来了!不就是昨天监控里,和自己女儿以及黄世强那群人混在一起的那个吗?
而且,老黄黄世新昨天私下跟他通气时,曾用极其困惑和严肃的语气提到过——这个叫周明的刑警队长,文档上记载五年前就已经牺牲了,是确凿无疑的烈士!可昨天,他却活生生地出现了,还带着一群同样失忆的年轻人!
“死而复生、集体失忆,现在又是五雷轰顶、飞天遁地、掳人消失……这世界疯了吧!?”
李成林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昨天还在动用人脉关系悄悄调查女儿身上发生的“小范围”怪事,今天就被这雷霆万钧、彻底击碎他几十年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事件迎面痛击!
这已经不是头疼了,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认知体系都在崩塌、重组,却又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图景。
他看着女儿与那个“已死之人”严肃交谈的侧影,看着操场上忙碌的警察和哭丧着脸交手机的师生,看着主席台上那刺眼的血迹,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忧虑抓住了他。
这件事,显然远未结束。而他的女儿,似乎已经深深卷入了这个看不见底的旋涡中心。
现场初步处置在高效而压抑的氛围中进行着,一道无形的“铁幕”正在落下,试图将刚刚发生的惊世骇俗之事掩盖在“不明气体泄漏”的幌子之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相,远比这拙劣的借口要可怕得多。
而被掳走的人,此刻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