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药瓶倒挂在支架上,一滴滴透明药水落在滴管内,有节奏的砸出小小水花。
团部医务室病床上,陆阳缓缓睁眼,仰头看了眼头顶上的药瓶。
大约还剩半瓶左右,起码得一个小时才能全部挂完。
原本,昨晚陆阳的烧已经退了。
结果半夜突然复烧,伴随剧烈咳嗽。
于是指导员连夜爬起来,开车带他来到这来挂水。
野战医院的流动体检车正巧要给团部骨干做体检,随行大夫也都是三甲医院里的正规医生。
测完体温,询问过征状,直接就给他开了几瓶水。
昨夜里挂了两瓶,今回白天还有一大一小两瓶水。
在此过程中陆阳反反复复睡了好几觉,烧逐渐退了,脑袋也不那么烫了。
团里的医务室并不大,内饰是最早期的那种绿底白墙,总共只有两张病床,墙上也没个电视机。
干等着实在有些无聊,陆阳便随手拿起旁边柜子上的一本《战地急救手册》翻看起来。
这是一本入门级别的简易急救指南,内容并不是很多,但教的都很基础实用的东西。
包括,如何在野外清理伤口,如何正确使用绷带,如何给骨折的伤员制作夹板固定等等。
因为内容挺有意思,陆阳看的晶晶有味,原本略带昏沉的脑袋好象也逐步清淅明朗起来。
他这才想起,在系统作用下只要学习与部队里相关专业知识,就能提升身体素质。
或许,效果并不算特别明显,但聊胜于无,正好也能打发时间。
正巧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何镇涛提着个保温桶走进来。
瞧见陆阳已经醒了,而且靠在床边认真看书,立马露出笑容。
“醒了?”
“指导员好。”
陆阳想要抬手敬礼,却被他按了回去。
“你是病号,用不着。”
“我让食堂单独弄了个病号饭,你待会儿趁热吃。”
何镇涛拧开保温盒,里头是一份烂乎乎的鸡蛋青菜面,还滴了几滴小磨香油。
陆阳昨天吐了好几回胃里空荡荡的,这会儿闻着香味儿,还真有点饿了。
“有点烫,先放边上晾一晾,正好你这瓶水快挂完了,结束再吃。”
“好。”
趁着等待的工夫,何镇涛将那本《战地急救手册》拿了过来,故意打趣道。
“怎么,想当医疗兵?”
“没有,就是随便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那下连以后,你想当什么兵种?”
“额”
指导员的话,一下子就给陆阳问住了。
他目前擅长的,只有整理内务,出黑板报,再要不就是点评个新闻。
队列虽然走的还不错,但并不是最好的; 体能,在整个连队里只能算中游;而身体素质这一项,恐怕得排倒数。
当初决定放弃复读报名参军时,父母就曾担心部队不要他。
那会儿,陆阳还觉得多少有点儿伤人和扎心。
可事实上,父母确实要比陆阳,更加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随着年龄增长,人们总是喜欢选择性淡忘掉记忆里很多不好的事。
比如陆阳清楚记得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经常往医院跑,甚至大过年还感染肺炎,把一大家子弄得鸡飞狗跳。
但“小时候”这三个字的年龄界限本就模糊,成年后的陆阳为了表明自己不再“体弱多病”,总是迫不及待的要跟“小时候”做切割。
而这么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体弱”两个字,通常会和“虚”画等号。
陆阳是个纯爷们,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虚”的,以至于他主观的修改了自己的记忆,才误以为现如今已经摆脱了“药罐子”这三个字。
但事实上,直到参加工作,他的身体素质也依旧没有强上许多。
但凡碰上流感爆发季节,他都是最早中招的那一批。
只是迫于生活压力,他并没有时间和机会象小时候那样去医院打针挂水,只能吃药硬扛。
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一种,免疫力比以前更强的错觉,实则不然。
而一场冬雨,打破了陆阳的体面,戳破了他给自己精心编造的谎言。
也让他成了全连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因为感冒发烧被送到团部医务室来挂水的兵。
所以,陆阳当下面临的问题,不是他想当什么兵种。
而是应该考虑,哪个兵种会愿意接纳自己?
“只要不是去生产基地养猪,我都行。”
“哈哈哈哈”
何镇涛被陆阳这番话给逗笑了。
他直言,生产基地养猪这些话,都是编出来骗骗新兵的。
团里花这么大代价自己带兵,自己搞训练,为的就是多培养一些好苗子。
并且生产基地要求也是十分严格的,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去,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畜牧种植类专业技能培训才行。
陆阳这才恍然大悟,合著那些动不动就说把你送去养猪,都是吓唬他们这些新兵的?
“不说这个,先吃东西吧。”
陆阳的水挂完了,何镇涛叫来卫生员拔了针管,递给他一双筷子。
这是一顿标标准准的病号饭,青菜面条炖的烂烂糊糊,鸡蛋也都打碎了混在汤里。
闻着香喷喷,吃到肚子里更是暖洋洋的,尤其是上头点缀的几滴小磨香油,还真就让他吃出了点儿家的味道来。
不管南北饮食差异有多大,病号饭基本都是大同小异,味道也大差不差。
肚子里有食儿,陆阳脸上气色立马好了许多,拿筷子的手也有劲多了。
何镇涛看着他,微笑问:“陆阳,进部队也快一个月了,你觉得部队好不好?”
陆阳饿坏了,大口扒拉面条:“好,吃得好睡得好,还能学到很多新东西”
何镇涛又问:“那如果,给你们三班换一个新班长,你能接受吗?”
陆阳动作停下,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床铺上的指导员:“换个班长?”
何镇涛点头:“以目前情况来看,周凯东已经不再适合继续开展新训工作,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我准备向团里申请换个人来带你们,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
陆阳不象先前那般尤豫,而是果断拒绝。
这让何镇涛很是诧异:“理由呢?”
陆阳认真回答:“班长虽然训练时候严厉了些,但私底下人很好,也为我们付出了很多辛苦。”
何镇涛拧着眉头:“可是,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他这些天明显不在状态。这样下去,对于你们来说很不公平,甚至会直接影响到下连分配。”
“咱们团没有养殖基地,也不存在被分去养猪这一说,但成绩越差越是会被分到一些偏远,艰苦,边缘化的岗位。”
“下连,对于新兵的重要性不亚于高考结束填报志愿,分到什么单位往后基本上就不会再挪窝了。”
陆阳还想替周凯东说两句好话,但却被何镇涛打断了。
因为视角不同,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同。
陆阳重感情,朝夕相处的形成习惯了。
忽然换人,可能会给他不安定的感觉。
但何镇涛作为新兵连指导员,看中的是三班全体新兵的未来发展。
他知道,里头有一些新兵是希望在部队好好干,想留队的。
如果因为班长周凯东个人的松懈,导致一些本该分到优秀单位的新兵,被分去一些没什么留队名额的地方,那就是毁人前途。
所以,何镇涛必须得拿出解决办法来及时止损,拨乱反正。
“陆阳,你的想法,仅能代表你个人;明天复检,我会跟你们班的人讲明利害关系,让他们匿名投票。”
“只要有一个人不想受影响,投出赞成票,周凯东就必须得收拾东西离开。”
“否则,这不仅是对三班新兵,同样也是对一排其他两个班的不负责任。”
陆阳放下筷子,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