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拍即合，用过简单的早餐，便揣着几本书，目标明确地向使馆进发。
到了使馆，他们找到分管秘书，一丝不苟地汇报了学习进展，并顺势提出将学习交流的频率从两周一次改为一周一次的申请。
这种积极向上的要求，秘书自然无法拒绝，当即应允下来。
临近中午，几位因开会而晚到的秘书和领导走进食堂，却被告知饭菜已经告罄。
一问究竟，原来是今天多出来的三个人把他们的份额都“解决”了。
厨子毫无隐瞒，直接点名道姓，说那个叫李复兴的“大胃王”，一人就干掉了三个人的量。
结果，使馆的领导班子破天荒地集体饿了一顿午饭。
到了下午，还得憋着火、饿着肚子给这三个“刺头”上思想教育课。
晚饭时分，厨师学乖了，准备了足量的饭菜，总算让所有人吃上了饱饭。
李复兴三人则心满意足地挺着肚子回了学生大厦。
他们的事迹很快在留学生圈子里传开了。
等到下一个本该空闲的周末，当李复兴三人再次故技重施时，竟发现所有公派生都已齐聚使馆，个个都打着“一周不学就没精神”的旗号。
到了一月份，面对这股“高涨的学习热情”，使馆方面别无他法，只能正式将学习汇报日从两周一次改为每周一次。
至于因此激增的伙食开支，就只能由领导们去想办法腾挪了。
七四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一月二十二日便是除夕。
学校早已放了寒假，李复兴他们索性天天泡在使馆，蹭吃蹭喝直到晚上才回宿舍。
领导通知大家二十二号来“聚餐”，虽没明说过年，但人人心中有数。
除夕当天，李复兴一早就到了，殷勤地帮着打扫卫生，秉持着“吃得多，干得也多”的原则，心里盘算着中午那顿饺子宴。
然而，午饭时间到了，食堂里众人落座，却迟迟不见上菜。
直到使馆领导们姗姗来迟，发表了长达半小时的讲话，而主题只有一个——“忆苦思甜”。
“所以，今天中午，我们就吃一顿‘忆苦思甜饭’。”
随着领导话音落下，厨师们端上了饭菜。
那饭食卖相倒是五颜六色，颇为新奇，在场许多人从未见过。
它有两种：一种是烂菜叶、芋头花、南瓜花、萝卜缨子和各色野菜混着米糠、地瓜干熬成的稀粥。
另一种则是用玉米面、山芋干、山芋粉和麸皮捏成的窝窝头。
当厨师把饭菜递到他面前时，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李复兴同志，今天这顿‘苦难追思饭’，我们特意为你准备了足量，管饱。”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食物，一种干硬，一种稀薄，每人两碗。
而那个该死的厨子，还特意给李复兴换上了两个超大的海碗。
所谓的“忆苦思甜饭”，李复兴怎会不明白其用意？
这两种饭菜最显著的共同点，便是极难入口——而这，恰恰是领导们想要的效果。
他们希望通过品尝旧时代穷苦人家的食物，让众人铭记过去的艰辛，从而更加珍惜眼下的幸福。
讽刺的是，这顿饭的成本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廉价。
所有食材都是特地从国内空运而来，其花费甚至超过了本地的牛排和汉堡。
面对厨师的挑衅，李复兴不屑一顾。
在他看来，只要是人能吃的东西，他就能咽下去。
随着领导一声令下，众人开始用餐。
才吃第一口，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那口感简直一言难尽，首先是干，接着是又涩又苦，咀嚼时仿佛在嚼碎石子。
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喉咙便火辣辣地疼。
李复兴也是头一次吃这种东西。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总有门路解决温饱，哪怕是最艰难的时期，家里也从未断过粮。
即便是在困难年代吃野菜，也要洗净后用油盐酱醋精心烹调，追求的是一份爽脆。
眼下这饭，明显是厨师故意为之，食材粗糙研磨，草草清洗，几乎不放油盐。
他刚咽下一口，就瞥见厨师和几位领导一边小口啃着窝窝头，一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他瞬间明白，自己成了焦点。
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这顿饭必须吃完。
李复兴心一横，一口窝窝头，一口菜瓜汤，狼吞虎咽起来。
尽管他吃的速度不慢，但吞咽时那副痛苦挣扎的模样，却让旁边的领导和厨子看得喜笑颜开。
带着全体留学生蹭饭？
自己开荒种地？
饭量大？
今天就让你一次吃个够。
李复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们毫不掩饰的“恶意”，可又能如何？
只能苦着脸继续往嘴里塞。
吃了没几口，牙齿突然“咯噔”一声，竟然咬到了沙子。
他这才留意到，周围不少同志都捂着腮帮子，显然，这饭里的沙子还不少。
他抬眼望向厨师，对方那股子得意劲儿几乎要溢出嘴角。
十有八九是这家伙故意往食材里掺了一把沙子。
这个黑心肝的厨子！
李复兴在心里暗骂，同时不动声色地把嘴里的沙子吐掉，继续艰难地进食。
其他人的状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个个愁眉苦脸。
即便是那些经历过艰苦岁月的老革命，也早已习惯了如今的生活，吃这种饭同样是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由奢入俭难，此言不虚。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异常艰难。
原本半小时的午餐，硬是拖成了一个半小时。
这顿“苦难追思饭”给每个人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领导的目的也算是圆满达成。
俗话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毕竟是除夕夜，领导们并非真要大家过一个凄凉的春节。
晚宴时，使馆领导大发慈悲，安排了韭菜猪肉饺子。
大家齐动手，一小时就包出了几千个。
热腾腾的饺子现包现煮，总算让众人吃上了一顿舒心饭。
第二天便是春节，留学生们再次齐聚使馆，互道新年祝福。
中午时分，国内最新的报纸送达了，上面刊登着海上冲突的消息。
午餐时，领导让人在食堂宣读了报纸上的报道：我方海军以六艘小艇对阵敌方四艘战舰，在吨位悬殊的情况下，将西南方向的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尽管事件已过去数日，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依旧引爆了全场，欢呼声此起彼伏。
好消息配上好饭菜，这顿春节午饭大家吃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