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夏天,外面的局势逐渐平息下来。
李复兴这才解除了警戒,开始批准有需要的职工分批外出。
许多人的家乡都在外地,一时间来找他开介绍信的人络绎不绝,几天功夫就用完了一整本介绍信存根。
开介绍信也是门技术活,不懂行的人,可能会让出门办事的人揣上十几张纸。
而李复兴很懂得如何将不同的事由合并,一张纸就能解决问题。
这次需要出门的职工不到三十人,他只用掉了一本介绍信,已经算是高效了。
当然,也有实在无法合并的情况。
比如有位职工,老家在山东,岳父家在山西,这一南一北,路线完全不同,只能分开开具两张。
其中一位要去保定的职工,计划在老家待到九月底再回来。
这让李复兴忽然想起一件事,九月份有一套极具收藏价值的邮票会短暂面世。
他打算请这位同事帮忙代购几套。
这套邮票名为《黑题词》,实际上在正式发行前就被紧急收回,并未公开流通,只有极少数邮局在禁令下达前提前售卖,才导致少量流入民间。
他记不清具体是哪几个邮局,只模糊记得保定地区是流出地之一。
于是,他郑重拜托了那位同事,如果能在邮局买到,就尽量帮他买几联。
这类收藏品靠的就是时间沉淀,放得越久越值钱。
现在它一文不名,五十年后却价值连城。
他记得,在2011年香江的一场拍卖会上,一枚《黑题词》四方连的成交价高达八百多万港元。
到了2025年,保利拍卖行对其四方连的估价更是达到了千万级别。
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投资,买回来放着,将来给孙辈换套房子都绰绰有余。
对于厂长的嘱托,这位同事自然非常上心。
回到老家后,便时常去邮局打探新邮票的消息。
到了9月15号那天,竟真让他在家附近的一个邮局里等到了。
他买下了两大张,还想再买时,营业员却说什么也不卖了,他也不敢多问。
月底,同事带着邮票返回轧钢厂。
李复兴看着这些崭新的邮票,内心却波澜不惊。
这东西现在只值几毛钱,等到它身价暴涨的时候,自己是否还在人世都是个未知数。
他这辈子大概是看不到它真正值钱的那天了。
他能想到的、更适合自己的投资方式,是再等上十几年,去国营的字画店里,成批地买入当代画家的作品。
这比倒腾古董稳妥得多,公家商店不会有赝品,等那些画家百年之后,作品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光阴似箭,当时序进入十二月末,一场席卷全国的运动终于拉开了帷幕。
十二月二十二日的报纸头版,用醒目的大字刊登着《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里吃闲饭》的社论。
紧接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宣传浪潮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类似的口号响彻云霄。
这也是无奈之举,整整六届的毕业生滞留在城市,就业压力空前巨大,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总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李复兴看到这些消息,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压力同样巨大,轧钢厂小学里,已经积压了两届无法升学的孩子。
最大的孩子都已经十四岁了,可中小学迟迟不恢复招生,他们便无处可去。
李复兴不忍心看着这些孩子就此流落街头,只好硬着头皮办了个“中学班”,将这些大孩子都留了下来。
轧钢厂的超员人数从去年的100人激增到了今年的200人。
幸亏这些年上级拨发的物资总有些富余,加上他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底,以及城墙上开垦出的那十二亩薄田的收成,才勉强维持着众人的吃穿用度。
但他很清楚,这已经是极限了。
若是下半年中学再不招生,轧钢厂就要再多出一百个孩子,届时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养不活这三百张嘴。
如今,随着大批中学毕业生奔赴农村,学校的教室终于空了出来,小学恢复招生在即,他的“中学班”总算能解散了。
消息一确定,李复兴立刻动身联系了集英学校。
他手里的二百个孩子,许多人的父母早已不在京城,必须找一所能提供住宿的中学才能妥善安置。
遍观全城,也只有集英有这个体量,能一次性接收这么多新生。
集英如今已归地方管理,李复兴凭着徐慧早年在此就读时留下的人脉,直接见到了初中部的宫校长。
当他将情况和盘托出后,宫校长立刻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李厂长,您这可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二百个学生,我们学校无论如何也安排不下啊,我们还得招收海定区的生源呢。”
“您先别急,”李复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这不是来给您想办法了么。”
“我这批孩子可不是普通的轧钢厂毕业生。这两年,我给他们办了‘中学班’,中学的课程他们都已经学过了。”
“我的想法是,等孩子们入学后,您组织一场摸底考试,把成绩优异的直接分流到二年级甚至三年级去。这样一来,一年级的名额不就腾出来了吗?”
这个破格的提议让宫校长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稍一思索,他便意识到这确实是个绝妙的办法。
“你敢保证他们都学过中学课程?”
“宫校长,这我哪能骗您,您不是还要组织考试么?您放心,绝对是真学过,我还亲自教过他们的音乐课呢。”
“行,那下个月你把学生送来吧。正好,我这也有三届毕业生要去高中,你这个法子,我能拿到高中部那边用用吗?”
“您随便用,我可不收您的专利费,”李复兴笑道。
“李厂长,我再问一句,这批孩子里,有没有背景特别麻烦的?”
能在这个时期当上校长的,都是人精,宫校长自然担心接收的学生里有家庭成分不好的,给自己惹来祸端。